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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2 分胙不公（第1页）

张岱也不由得感叹他爷爷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多面手，他自己只是提出一个设想，暂时还未有付诸实现的能力，但张说就能挑选拢合合适的人手，去把他的想法加以实现。

虽然最终结果如何，张岱眼下也说不准，但既然...

宿卫将那文卷递到张岱面前时，手指微微颤抖，显是心中忐忑。张岱抬眼望去，只见那纸面泛黄，墨迹浓淡不一，似是仓促写就，边角还沾着些许尘灰，显然不是精心誊抄之作。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只轻轻一瞥，便知此文辞藻虽华，却堆砌过甚，骈四俪六之间尽是浮词虚饰，毫无筋骨可言。此等文章若投于礼部试场，怕是连初选都难入。

“姑父好才情。”张岱微笑颔首，语气恭敬却不带一丝热忱，“此文气象堂皇，辞采斐然，确有江左风流遗韵。”

宿卫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仿佛得了天大褒奖，连忙拱手道：“八郎谬赞了！实不相瞒，此乃我闭门三日所成，专为呈献上官品题。若得协律郎青眼，许以润色推荐，或可投诸曲江宴上，博个清议传扬。”

张岱心中冷笑：你一个宿卫武职，不在北门值守操练，反倒费心写这等无用文章，妄图借诗名攀附文士圈子？真是痴人说梦。但他面上仍不动分毫，只将文卷轻轻搁在案头，笑道：“姑父用心良苦，令人钦佩。只是眼下太常事务繁剧，东宫乐署又催缴新谱，恐难静心细读。不如待我稍缓几日，再为详评如何？”

“使得使得！”宿卫连连点头，竟似放下心头大石，又举杯敬酒，神情比先前更见亲昵。

张岱举杯轻啜，并未真饮。他眼角余光扫过席间，见张?始终背身不语，脸色阴沉如铁；而张淑则坐在角落自斟自饮，嘴角含笑，似看戏一般冷眼旁观。他知道这一场家宴早已沦为权力暗流交汇之所??有人想借他之手登高，有人欲凭婚亲之势压人，更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着他这位“协律郎”的一举一动。

酒过三巡，宴席渐散。族人们陆续告退，唯有张岱被马协律留下商议署中事宜。待众人离去，老夫人元氏忽然遣婢女召他入内堂。

内堂帘幕低垂，香气氤氲。元氏端坐主位，面色肃然，见张岱进来，也不叫坐，只冷冷问道：“你可知那宿卫所献何物？”

“一篇诗赋而已。”张岱答得平静。

“诗赋？”元氏冷笑一声，“那是托词！他真正想求的，是你手中那份《乐书要略》的抄本！你以为我不知道？前日顾兴竹去东市印坊询价编书，赵氏掌柜连夜派人报信与我。你暗中扶持寒门学子著述立言，本无可厚非。可若因此引狼入室，让那些攀附之徒借你之名染指皇家乐典，便是大罪！”

张岱心头微震，却仍镇定道：“祖母明鉴，《乐书要略》乃太常秘藏，非奉诏不得外传。孙儿纵有私交，也不敢逾矩。顾兴竹所编者，不过时文选集，供士子夏课研习之用，与乐律无关。”

“无关？”元氏目光如刀，“你当我是老糊涂不成？顾兴竹师从元行冲，精研《七经正义》，尤擅音律考据。他若真只为编一本应试参考，何必非要打着你的旗号？东市印坊向来只接官宦订单，寻常寒士哪有银钱付梓？你给他的名帖，等于开了金口玉言的荐书！一旦此书流传开来，其中夹带私意、篡改古调，谁来负责？”

张岱默然片刻，忽而跪下道：“孙儿知错。今后凡涉文字刊行，必先呈阅祖母，绝不擅自作主。”

元氏盯着他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起来吧。我不是要拦你提携后进，但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普通士子，你是协律郎，掌天下雅乐之权。一字一句，皆关礼法纲常。北门那些人虎视眈眈，就等着你在乐事上出岔子，好借机发难。你若因一时仁心，放任邪音乱雅，便是毁了张家百年清誉！”

“孙儿谨记。”张岱低头应诺，额上已渗出细汗。

退出内堂后，他并未立即归家，而是绕道去了西市一家不起眼的茶肆。此处是他与心腹录事赵岭约定的秘密联络点。甫一落座，赵岭便匆匆赶来，低声禀报：“协律郎，查清楚了。那宿卫近日频繁出入北门军营，曾三次密会左金吾卫中候卢崇义。此人正是渤海公心腹，专司招募勇士充任‘飞骑’候选。更可疑的是，他托人打听您每日出入宫禁的时辰路线，似有图谋。”

张岱眉峰一跳：“可有证据？”

“尚无实据，但属下已在北门安插眼线，一旦动手，必能截获凭证。”

“不可轻举妄动。”张岱沉声道，“现在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换个方式下手。你继续盯紧卢崇义，尤其注意他与哪些文臣往来。另外，通知张淑??他在右监门卫任职，最容易接触到募兵名录。若有张家子弟被征召，立刻上报。”

赵岭领命而去。张岱独坐茶肆，望着窗外车马喧嚣，思绪翻涌。他知道，自己虽居协律郎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陷入一张无形巨网之中。北门诸将忌惮他掌握宫廷音乐话语权，担忧其借乐谏讽政；公主府因张?失势而心生怨怼；族中长辈既依赖他又防备他；就连姻亲也妄图利用他谋取私利。四面皆敌，步步惊心。

然而他亦非全无依仗。

次日清晨，张岱准时入太常寺视事。刚踏入衙署，便见顾兴竹已在廊下等候，神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

“协律郎……”顾兴竹声音沙哑，“我昨夜彻夜未眠，反复思量祖母所言，深感惶恐。若因我一人之私，累及协律郎清名，实乃万死莫赎。故此，我已决定放弃编书之事。”

张岱凝视着他，忽而一笑：“你错了。”

顾兴竹一怔。

“错在不该退缩。”张岱缓缓道，“你说你要放弃，是因为害怕牵连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正因有人忌惮我们联手，才更要坚持下去？他们怕的不是一本书，而是寒门士子有了发声之路。你若此时退却，岂非正中其下怀？”

顾兴竹愣住，眼中渐渐燃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