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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挖角（第2页）

全场寂静。

良久，董桂才叹道：“你这是……一步登天了。”

“非也。”吴铭摇头，“我只是个做饭的。贵人爱吃，是他们的口福；我能做，是我的本分。今日回来，一是为了履约首演，二是要把这坛老卤交给你们。”

说罢，他自车底拖出一只陶瓮，封泥完好，隐约可见“陈年臭卤?子孙永保”八字。

“此卤自我曾祖起始培养，每日添料养菌，百年未曾断火。”吴铭郑重道，“今日当众启封，一则为证其真，二则??我要把它交给一个人。”

众人屏息。

“交给谁？”欧阳忍不住问。

吴铭看向董桂：“你。”

“我？”董桂一怔。

“你不但是当今教坊使，更是能懂‘臭’之真意的人。”吴铭目光深邃，“你说过，臭非恶味，乃是时间与技艺共同雕琢出的另一种香。你能品出其中层次，也能让世人听见它的声音。这坛卤，与其锁在我家地窖，不如交由你来守护。”

董桂肃然起身，双手接过陶瓮，沉甸甸的，仿佛捧着一段活的历史。

“我定不负所托。”

就在此时，李七郎高声宣布：“夜叉棚《闻名氏传奇》首演，现在开始！”

鼓声响起，锣音激荡。

张铁嘴亲自登台，手持折扇，开嗓便是一句：“话说那日黄昏，朱雀门外卖川饭的小贩突然消失，坊间传言四起，有人说他飞升成仙，有人说他被雷劈死……却不知，此人正踩着月色，穿宫过殿，直入九重天阙！”

台下哄笑，随即掌声雷动。

舞台上，演员扮作吴铭，推车入宫，一路过关斩将，太监拦路，御厨刁难，直至御前献艺。当他揭开油纸，那一股“奇臭”熏得龙椅上的皇帝连连后退，群臣掩鼻逃窜之时，全场气氛达到高潮。

然而下一刻，剧情陡转。

皇帝闭目凝神，忽然道：“此味……孤似曾相识。”

原来二十年前，他还只是太子时，曾在民间微服私访，于保康门瓦子偶遇一餐车，食一碗臭豆腐，从此念念不忘。今日重逢，恍如故人归来。

“爱卿啊，”皇帝感慨，“你这哪里是卖吃食，分明是在烹炼人心。”

全场静默，继而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喝彩。

演出结束时，天色已暮。

董桂站在后台，手中仍抱着那坛老卤。他轻轻揭开封泥，一股复杂而深邃的气息缓缓逸出，如同岁月本身在呼吸。

欧阳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清茶：“感觉如何？”

“像听见了历史的声音。”董桂轻声道，“一百年的微生物，在这一瞬全部活了过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在教坊司建一座‘臭味堂’。”董桂望着渐暗的天空，“专门研究各地发酵美食，记录配方，传承工艺。将来还要编一本《天下臭谱》，让后人知道，我们这个民族，不但会做香的，也会做臭的；不但爱甜的，也敢吃腐的。”

欧阳笑了：“听起来像个疯子。”

“可疯子才能改变世界。”董桂也笑，“就像吴铭，一个做饭的，竟能走进皇宫；就像张铁嘴，一个说书的，能把传说变成戏剧；就像你我，一群唱戏的，居然讨论起臭豆腐的文化意义??这不是疯是什么？”

两人相视大笑。

远处，吴铭正收拾餐车，准备归去。

“不留下来喝杯酒？”欧阳喊道。

“不了。”吴铭摆手，“明日还要去樊楼，听说今科落第的举子们聚在那里，借酒浇愁。我想，他们或许需要一碗热乎的蛋烘糕。”

身影渐行渐远，融入灯火阑珊处。

数日后，《闻名氏传奇》连演七场，场场爆满。更有好事者将剧中台词抄录流传，谓之“臭豆腐赋”：“其臭也，非腥臊之秽，乃酝酿之华；其味也，初觉刺鼻，终至忘返，所谓君子远庖厨，而贤者近臭锅。”

而那坛百年老卤，果然被董桂安置于教坊司后院，设专人看护，每日记录温湿度，定时投料养护。后来有人发现，每逢阴雨天气，那瓮中竟会自发微微发光，疑似菌群代谢所致，百姓传为“灵卤显圣”。

至于吴记川饭馆，则悄然在皇城东南角支起一个小摊，招牌极简，仅书三字：“闻味来”。

据说，每当夜深人静，若有巡夜禁军路过，总能闻到一股奇异香味，循香而去，却只见空地一片，摊车无踪，唯余地上一张油纸，写着一行小字：

“臭者，时不我待之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