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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聚势（第1页）

在赵文泰的注视中，伍长龄浓眉微动，缓缓道：“部堂所言极是。漕军乃国家经制之师，保漕护国乃天职，自当唯漕督衙门之命是从，此乃朝廷法度，不容置疑。凡涉运河通航、漕粮押运、漕船护卫、闸坝枢纽守卫等核心要务，...

正月初三，风雪再起。

扬州城外的官道被厚厚积雪覆盖，唯有驿站马蹄印深深浅浅，通向北方。薛淮自除夕夜敲钟之后，便闭门不出，只命人将《止战书》副本抄录百份，藏于商队货箱夹层，送往十六省要地。他知朝廷虽颁《新政诏》，然纸面之约易立，人心之信难建。若无万民共守，则今日之和，不过明日之乱的前奏。

初三午后，徐末急入书房，手中握着一封刚至的密报：“大人，林昭从福建来信??西洋‘自由同盟’遣使抵厦，愿与我江南共济盟缔结‘通智之约’：彼此开放学堂、互派学子、共享火器图样与航海术，并允我商船挂其国旗，通行七海。”

“自由同盟？”桑承泽在旁皱眉，“可是那些红发碧眼、不信祖宗只信‘公理’的洋人？”

“正是。”林昭亲笔写道，“彼邦以民选为政体，百年未启内战，兵不强而国不乱，百姓富足如江南盛时。其使节言：‘天下民皆可自治，何独贵于君？’此语直击根本，或可为我所用。”

薛淮沉吟良久，提笔批注：“允谈，但不签盟。先请使者赴扬州，由五府士绅、商会、女塾代表共议七日，再定进退。”

他深知，洋人非善类，亦非救星。彼辈远渡重洋而来，岂会无偿赠技？然其制度、器械、思想，皆如利刃双锋，用得好，可破旧枷锁；用得差，则引狼入室。

四日后，第一批“萤火士子”自北方归来三人。河北陈砚舟满面风霜，跪禀道：“沿途八州，民议院伪令已成笑柄。所谓‘选举’，实为豪族分赃。然百姓见我等发粮教字，多有叩首者，问：‘你们真是官派的吗？’我说不是。他们哭道：‘那你们才是真官。’”

另有一人自山西来，言村中饥荒，县令仍强征“新政税”，百姓卖儿鬻女。他率众夜闯粮仓，开仓放米，反被通缉。今逃回江南，只求再带百人北上，“不是打仗，是教他们识字，让他们知道，税单可以质疑，官话可以反驳。”

薛淮听罢，当夜召集幕僚，宣布“萤火二号计划”即刻启动：增派三百青年，不限男女，不限出身，凡通过“民治试”的皆可入选。每人授《自治十讲》手抄本一册，内含算账、写状、议事、组织民团之法，并配铜哨一只，哨声三短一长，为共济盟暗号，遇险则吹，江南必援。

“我们不再等朝廷点头。”他在誓师大会上说，“我们要让每一寸土地都知道，权利不是赐予的，是争来的。你读了书，就会怀疑；你说了话，就不肯再沉默；你投了票，就再不会任人宰割。”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紫宸宫西角楼，蓝灯如期亮起。

与此同时，扬州全城百姓自发提灯上街，千盏灯笼拼出巨大字样：**我们在看着**。孩童们手持纸制“投票箱”，沿街询问行人：“你要真官，还是要假官？”答案几乎一致：“要真官！”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李氏女医官再度送出密信??藏于太监送来的“安神药丸”锡盒夹层。信仅八字：“帝欲亲政，然刃未出鞘。”

薛淮知，皇帝已生挣脱之心，却尚未掌握实权。宦官把持禁军，内阁虚应故事，六部文书皆需“宁党余孽”副署方能生效。所谓新政，不过是在旧骨架上贴新皮肉，稍有风吹，便会溃烂。

他立即修书一封，借蓝灯为号，传入宫中：

>“刀不在快，而在出鞘之时。

>陛下若愿亲政，请于春分日召见民议院真代表??名单附后。若朝堂阻拦，则微服私访，去市井听听百姓骂谁。

>民心即天意，顺之者昌。”

信末，他附上三枚铜钱，皆为民间所铸，一面刻“民”，一面刻“官”，背面无字。寓意：君王若不能辨民心向背，连铜钱都不如。

春分日，京城果然有变。

皇帝以“踏青”为名，微服出宫，至城南集市，见一老农与税吏争执。税吏高喝：“敢抗皇税，诛九族！”老农怒极反笑：“你们收的哪门子皇税？分明是冯家的棺材本！”围观者哄然附和。

皇帝隐身人群，冷汗涔涔。归宫后，当即下旨：三日后，亲自接见各地“真民议院”代表，名单由民间联署推举，不得由朝廷指定。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三十七名真正由百姓选出的代表??有农夫、织妇、铁匠、船工、女塾师??齐聚京郊，准备入城。然二更时分，禁军突至，以“形迹可疑”为由，拘捕三十二人。五人逃脱，连夜南奔。

四月初一，五名代表抵扬。个个衣衫褴褛，面有鞭痕。其中一名女子名程玉娘，原是湖州养蚕户，因组织“妇议组”，倡言“女子也该有田产”，被地方官诬为“妖言惑众”，丈夫被打残，她孤身逃出，步行八百里，只为说一句：“我们不是牲口，我们也要说话。”

薛淮亲迎于城门外，设坛于虹桥之下，邀全城百姓见证五人血书陈情。程玉娘登台，撕开衣袖，露出臂上烙印：“逆民”二字深陷皮肉。

“各位，”她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不识多少字，但我认得痛。这痛告诉我，他们怕的不是我，是千万个像我一样的女人站起来。今天我在这里，不是求活命，是求一个理：凭什么我们种地纳粮，却不能管账？凭什么我们生儿育女，却不能留名？”

台下万千妇女泪流满面，有人高喊：“我们要参审庭！”“我们要田契写名字！”“我们要女儿也能上学！”

当夜，共济盟发布《妇权十议》，明确提出：女子应有继承权、参政权、受教育权、婚姻自主权。并宣布，自今年起，江南五府所有义学必须招收至少三成女童；民审庭每案须有女性陪审员至少一人；村中议事，妇女可列席发言。

四月初八，第一座“女子民审庭”在杭州成立，首案审理一名逼嫁寡嫂的族长。百名妇女抽签参审，全程公开。最终判决：族长革除族权，罚银三十两，用于修建女塾。百姓欢呼，称此为“半边天翻身”。

而朝廷终于彻底撕下面具。

四月十二，皇帝“病重”，暂停临朝。太后“忧思成疾”，闭宫不见外臣。内阁发布《肃清令》，宣布一切未经朝廷认证的“民议”“民审”均为非法，违者以谋逆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