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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灯笼放在雪地上,环臂抱膝,静静看着张湍。
张湍闻声,尤然悲矣。他缓缓直起身,风骤归也,灌满衣袍。
她看到他衣襟飘摇,风雪直入胸膛。
她看到黯淡烛火下,半隐半现的心口上,浅浅凸起的字痕。是她的名字。原来,她的名字早已镌刻在他心头,除非血肉枯朽成灰,将永伴在他左右。她将手掌探近,掌心熨上字痕。冷暖交织,最终寒不是寒、暖不是暖。
“你想回去?”
她问。
“求公主成全。”
他求。
“好。”
她缓缓站起身,从次鸢手中接过纸伞。
纸伞倾斜,为他遮去风雪。
“我放你回去。”
张湍叩首谢恩,起身与她擦肩。双膝冰冷僵硬,步伐不稳带倒一旁灯笼。灯烛倾倒,触雪而熄。他浑然不知,仍向前踉跄行去。
她转身追看,檐下灯盏却照不见行入深巷的背影。
只有一袭黑影,融入风雪长夜。
张湍知来处,今向归途去。可今日向归途,来日向何处?
“张湍。”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远处。她不知张湍是否因她呼唤停步,她弃了伞,走向檐下。
余下字句,还未宣之于口,便已隐入风中。
——会回来吗?
倘若再不归来,便不归来罢。施舍也好,怜悯也好,她可以放他离开。
只此一次。
崔兰央仍在宫内等她,见她披风戴雪,急忙捧来手炉,握住她的双手贴上,为她取暖。白双槐与庄宝兴守在一旁,坐立难安。他们此前从未踏足宫闱,此刻置身金碧辉煌宫殿之内,无所适从。
“小白,跟着次雀去趟内狱,倘若无念小和尚在那儿,把人带?????回来。谁敢阻拦,杀无赦。”炉火暖暖,她脸上浮出微笑:“阿宝,张湍现在离宫,宫门已经落锁,带着我的令牌给他开门,将他平安送去孟川后再回来。另外,回来前——代我在他父母坟前上柱香吧。”
次鸢送上令牌与一件玄狐皮氅。
白双槐多问一句:“人不在内狱怎么办?”
“倘若不在,就去消业井,无论是生是死,哪怕只剩把灰,也要将人带回来。”
二人得令,一同离去,自殿门前分道。
庄宝兴揣着玄狐皮氅前追不远,便见张湍形单影只,跌跌跄跄向宫外去。庄宝兴较赵令僖回得早,刚回时就见张湍衣衫单薄守在门前,问过宫婢,才知自公主离宫之后,张湍就在门前等着,少食少水,日夜少眠,直等到公主回来。追问缘由,只有猜测,无人知晓详情。
张湍受冻许久,行动迟缓仍固执前行。玄狐皮氅披上身后,怔了阵子,他才自温暖中醒神,发觉已有人追在左右。
并非赵令僖。
刚刚,在海晏河清殿前长街,他走开不远,就仿佛听到她在喊他。可当他回身望去时,却只见她缓缓走进檐下灯光之中。
他只以为是幻听。
自她离宫后,他常常幻听。
时常以为她在唤他名字,可每每找寻,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庄宝兴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他愣神,遂解释说:“公主派我护送张大人出宫回家。”
有庄宝兴持令跟随,离宫时畅通无阻。待出了宫门,见远处停有一架马车,车上挂着“王宅”灯笼。是王焕的车驾。马夫领命在此等候张湍,一连数日未见人影,怠惰许多。见今夜尤为寒冷,便缩进马车内睡着。
两人至马车前,敲开车门。马夫睡眼朦胧,看到张湍时惊讶万分,语无伦次地将王焕安排说完,才将二人迎上马车。马车一路奔向城南,敲开一座宅院大门。孟文椒暂居于此,得知张湍脱身,夤夜起身送他还乡。
见张湍想要推拒,孟文椒道:“南陵王有令,命我将你安然带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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