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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2页）

景彦在这一瞬间猛然抬头，撞上父亲眼中的无奈与妥协，少不更事是冲动莽撞，是以一股决不妥协的孤勇与这个世界所有规则定律为敌，投身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但他眼前心底金刚石一般的坚毅无法被风雨磨灭，他将永存，历久弥新。

景彦说：&ldo;父亲，我要去投军，去西北，出关去杀蒙古人，总有一天我能把小满找回来，到时候不管你们认不认，她永远都是我景青岩的姐姐，是母亲的女儿！&rdo;

&ldo;你敢！你敢出这个门，便永远不要再回来！&rdo;

他看着父亲的脸，看着他苍老的面庞斑白的头发，毅然挺直了背脊，重重向父亲磕上三个下，沉默中诀别。继而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只在跨过那道从小到大绊倒过他无数次的门槛时生出一股犹豫与羁绊，但仍未回头，面前是广阔辽远的星空，身后是黯然落寞的老父，没有对错，只有抉择。

他的抉择是，&ldo;不回来，就不回来‐‐&rdo;

☆、第90章二月

第九十章二月

&ldo;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rdo;新春伊始，大地解封，阳气回笼，春耕将始，正是运粪备耕之际。皇家照例要去天坛祈雨，无论眼下是如何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朝廷社稷，都要觍着脸求老天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灾大难过后，坍塌的围墙与破陋的屋顶将将修出个囫囵模样。一家家庆贺劫后余生，新节将至，要吃&ldo;鼓撅&rdo;&ldo;搅团&rdo;又要炒豆子惊龙王，人回来，又是一座繁华喧闹的城池。

在床上养了小半个月，景辞终于能让人扶着下地走动。这一日打算正正经经过节，将半夏叫到屋里来，摆上案头一面说话一面捏面条，半夏没了左手便只在旁边递递东西，接一接话。瞅着木棉手里的面团说：&ldo;郡主可知道，这东西还有个诨名儿，叫&lso;顶门棍&rso;，乡下人说把门顶住，邪祟不入，一年太平，京城里都过的好日子，说这是年节里大家伙儿都吃闷了、玩昏了，吃一顿&ldo;鼓撅&rdo;顶灵性，当下就开始干活过日子了。&rdo;

杨柳儿在一旁帮手，眼睛却瞧着景辞，生怕她渴了累了缺了照顾。却还能笑盈盈同半夏搭话，&ldo;半夏姐姐可真是见多识广，就这手擀面也能说出古意来。&rdo;

景辞手里捏着一块面团，揉出个圆圆虎头模样，笑笑说：&ldo;你可别夸她，她这人听不得好话，人说她三分好，她就能听出七分美来。瞧瞧，尾巴要翘到屋顶上。&rdo;

半夏道：&ldo;可别说，就这搅团也有说法，还有诗呢！&rdo;

&ldo;呀，竟还有诗要念？那我可得放下活计洗耳恭听了。&rdo;景辞笑笑望住她，共过悲苦，熬过艰难，余下的没时间伤心，要认认真真过好每一日。

半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唱起来，&ldo;过了正月二十三，懒婆娘愁得没处钻。又想上了天，没鞋穿；又想钻了地，没铧尖；又想上了吊，丢不下二月二那顿油搅团。&rdo;

景辞玩笑说：&ldo;这曲儿唱的是哪一家的懒婆娘，莫不是我跟前这个吧？&rdo;

半夏一转眼珠，懒懒道：&ldo;算啦算啦，手都只剩一只，今生今世注定只能做个懒婆娘了。&rdo;话音落地，屋子里初时极静，单单只有窗外风过树叶沙沙声，仿佛源自北地跨过山巅走过长河，肃然凄厉的痛哭与悲泣。半夏怯怯地唤一声，&ldo;郡主……&rdo;怕自己说错话，勾起伤心事。但明明受伤最多的是她自己，其余人，人死百事消，哪能体会到生者的煎熬。

景辞长叹一声，抬手覆在半夏微凉的手背上，被荆棘树杈割裂的皮肤仍然粗糙搁手，她握紧了，看着半夏说：&ldo;有句话不为其他，早晚都要同你说，你也不必惊惶，听过就罢。这一生但凡我活着，便决不让你受苦。哭什么哭，刚唱完曲儿现就掉泪，真真是个孩子。&rdo;

杨柳儿连忙来劝，&ldo;半夏姐姐可千万别哭，这大好的日子，好吃好喝的，该高兴才是。&rdo;

半夏接过帕子，擦了眼泪，抽上两口气道：&ldo;晓得了，我就是又哭又笑小孩儿撒尿，郡主别跟奴婢一般见识。&rdo;

日头藏进梧桐树后，留窗前一片荫翳，景辞给小老虎画上胡须捏出个圆滚滚的身子，问半夏：&ldo;白苏呢？回回问他都说在查，到如今还没消息，凭着内行厂的功夫，查个人还需拖到今天？我是不信的。春山那小子跟你说过没有？我身子好多了，也不必瞒我，省得吊着一颗心七上八下。&rdo;

半夏犹豫，看木棉一眼，见她摇头便要把嘴里的话往回吞，又看景辞，还是没胆在她跟前说谎，&ldo;春山说在两仪殿找着了白苏姐姐半个耳坠子，盘问过当日两仪殿活下来的人，大都说是被蒙古人掳走，北上带回糙原。大人已经指派了番役往北追，或再需等上一段时日才有消息。&rdo;说完再看木棉，人家已经懒得再提点她，只管低着头揉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