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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础无官无职,排在最后一位敬酒,张释端早已失去知觉,被四名宦者架着,两名宦者专职灌酒。
大家敬酒都不说话,楼础接过酒碗,却想说点什么,“据说醉死之人来生当为花仙树灵,总之世子切莫投胎帝王之家。”
听到这两句话,楼硬在一边脸都白了,急忙扭头,看到皇帝似乎没注意听弟弟说什么,脸色才稍稍缓和。
楼础喝光碗中的酒,宦者将酒硬倒进张释端嘴中,被吐出一多半。
皇帝跳下马,大步走来,从宦者手中夺过广陵王世子,紧紧抱在怀中。
张释端早已失去知觉,身体坠向地面,皇帝力气不小,更是托住,牙关紧咬,神色越显坚毅。
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帝不开口、不下令,自然没人敢说、敢动,束手站立,只觉得这个夜晚越发阴冷,冷入骨髓,冷入腑脏,冷入心中最深之处,即使明天艳阳高照,也没法再让他们暖和过来。
皇帝垂头,失声痛哭。
邵君倩最了解皇帝,代为做主,轻轻挥手,命侍从、宦者全都退下,留皇帝一个人在园中悲痛。
皇帝的哭声时断时续,高亢时如狼嚎,呜咽时如慈母送子,众人等在园外,心中惴惴不安。
哭声终于停止,又过许久,邵君倩悄悄进园,很快出来,轻声道:“皇甫司马、楼十七公子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清晨出皇城,明后两天都不用来。”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告退,楼硬心中却不踏实,过来小声道:“为何留我弟弟?因为他乱说话吗?”
邵君倩道:“陛下自有道理,皇甫司马不是也留下了?”
皇甫阶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丝毫不觉得这是荣耀。
楼硬只敢在邵君倩面前问一句,拱手告辞,没跟楼础说话。
邵君倩带楼础、皇甫阶入园,示意几名宦者跟进来。
张释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皇帝僵立侧旁,胸前沾着大片呕吐污迹。
“释端生为世子,死为世子,葬礼要符合身份。”
邵君倩与宦者称是,要上前搬走尸体,皇帝却摆手阻止,低头看向那张已然凝固的脸孔,“他从小留在我身边,名为兄弟,实为父子,我待他如同己出,以为能够慢慢感化王叔,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皇甫阶小心翼翼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广陵王父子谋逆……”
“谋逆的是广陵王,释端并不知情。”
皇甫阶马上改口,“本朝有连坐之法,父既谋逆,子当株连,自然不能因人废置。端世子的遭遇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本人,唯怨广陵王狼子野心,害己、害人、害子,万死难赎其罪。”
皇帝长叹一声,情绪稍缓,挥手命宦者抬走尸体。
“天下人当以朕为残暴?为无情?为大公无私?”
皇甫阶刚要回答,皇帝的目光却已转向楼础,皇甫阶急忙识趣地闭口,后退两步旁观。
“陛下是问当今天下人,还是后世天下人?”楼础道。
皇帝大笑,悲痛之情一扫无余,“当今如何?后世如何?”
“当今天下人尚不敢谈论县宰,何敢横议陛下所为?后世天下人……唯以治国论贤愚,不以一时评高下。”
“不错,明君亦有残暴之举,昏君也有聪武之时,后人评论先帝,不过看开疆多少、殖财贫饶、生民众寡,朕前路漫漫,何必纠缠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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