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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下雪时,皇城最好看。”徐慨声音轻轻的,“红红的墙,绿绿的瓦,高高翘起的檐角,随便哪一处望过去,便是一幅精细的工笔画。”
含钏仰头看徐慨,笑了笑,“那是在你眼里。在女使和太监的眼里,掖庭的冬天是最难过的。雪积得厚厚的,清除雪障的太监只会拿盐将主子们要走的那条道清理干净,常常有人在小道上摔跤,若是摔到肉还好,若是摔到了骨头,就把他迁到宫人斜里,养得好就做洒扫这些个粗活,养不好就地埋了。”
讲说到以前宫里的日子,含钏也是笑着的,说话间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冬天也冷,冻死的丫鬟太监也多,内务府发下来的棉衣里有些是棉花,有些是纸屑,有些是芦草,天儿一冷,好多身子骨不好的下人都挨不过冬天。”
徐慨静静地听。
雪落下有声音吗?
应当是没有的。
可掖庭的雪落下,是有声音的。
是下人痛苦的呜咽和无力的挣扎。
还好,这种日子,已经过去了。
含钏收回手,掌心的那颗雪没一会儿就化成了水,抬头望着徐慨笑了笑。
徐慨看含钏的眼光很疼惜,“若我在内宫碰见你,我一定将你从那样的日子解救出来。”
含钏郑重地点点头,笑得很狡黠,“我相信的。”
她相信。
因为她经历过。
徐慨让她衣食富足,让她摆脱了朝不保夕的日子,过上了平稳安逸的生活——在张氏还没嫁进秦王府,他还活着时
张氏进府,鸡犬不宁,徐慨早亡,阖府怨怼。
今生,纵是她没福分嫁到秦王府,她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拦张氏再次嫁给徐慨——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妻室,可太吓人了
从天井看下去,一楼厅堂还灯火通明,男人们喝酒吵闹的声音传得老远。
含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只承担自天津卫上岸的述职官员吗?这位山东布政使,如今是?”
徐慨“噢”了一声,轻咳了下,“上个月,我一封书信拜托了郑大人,噢,山东布政使姓郑,拜托了他一件事儿。”
含钏点了点头,总是官场上的事儿便没开口问了,冷风呼呼地往天井里灌,含钏不自觉地耸了肩,裹紧衣襟口。
徐慨顺手脱下肩头的大氅,将含钏纤细小小的身躯全部裹了进去,沉声开了口,“当初将你签字画押卖到掖庭的那对夫妻找到了。”
含钏心口一颤,手上一抖,目不转睛地盯住徐慨。
有点想听下去,又有些逃避。
掖庭时,阿蝉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写信,信里无非是些琐事杂事,如野猫又钻进库房偷吃了晾晒的香肠,或是浣衣局的姑姑见人下菜碟,将她的衣裳做得老长,一点儿也不合身洋洋洒洒写满五页纸,将诉不尽的相思意藏在一句又一句无聊的话里。
她从来没写过。
不知道写什么。
更不知道,写了寄到哪里去。
她是在山东寿光被内务府采买进宫的,顺理成章,户籍地便是落的山东寿光。
可哪一乡、哪一里、哪一村,她啥都不知道。
更回想不起,父母的姓名。
想不起也好,她有时候这样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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