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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1 请十郎教我（第2页）

张岱躬身行礼，神色坦然：“回娘娘话，此事纯属巧合。孩儿昨日确与裴相公谈及坊间物价，但绝未提及武氏财物一事。圣意如何裁断，全凭天心。”

“是么？”惠妃轻抚团扇，目光如针，“可本宫听说，那裴先之所以能掌握确切证据，是因为有人暗中提供了武温入关时的真实货单？”

张岱不慌不忙：“若真有其事，也只能是关防吏员依律上报。协律郎职司雅乐，何来渠道获取边关文书？娘娘莫要冤枉好人。”

惠妃凝视他良久，忽然一笑：“你总是这般滴水不漏。可你知道吗？本宫最欣赏你的，便是这份城府。只是……”她语气微转，“堂兄虽行事鲁莽，终究是我武家血脉。若因些许财物遭贬，未免伤了宗亲情分。六郎聪慧，想必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张岱低头称是：“娘娘教诲，孩儿铭记在心。然国法如天，私情难越。若武氏果真清白，何惧一查？反倒若有人借此生事，欲嫁祸于人，那才是真正的祸根。”

这话分明回敬??你若护短，便是纵容奸邪。

惠妃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恢复温婉：“好，好一句‘国法如天’。看来六郎是真的长大了。”她挥袖起身，“新曲暂且不奏了，改日再说吧。”

张岱退出梨园，天色已暮。他并未直接返家，而是绕道穿过东内苑，来到一处僻静角门。早有一名老宦官等候多时，递上一封密封信笺。

拆开一看，仅八字：**“凤州驿卒已擒，愿招。”**

张岱瞳孔骤缩。凤州，正是当年武温逃脱流放之路的关键节点。如今这名负责伪造死亡证明的驿丞竟被秘密抓捕，且愿意开口招供，意味着整个逃亡链条即将曝光！

他立刻命人备马，连夜赶往城南别院??那里有一间密室，专门用于审讯要犯。半个时辰后，他见到了那个满脸皱纹、颤抖不止的老驿卒。

“我说……我都说！”老人哭嚎着跪下，“当年是武公子许我三百两黄金，让我买通仵作，用一具流浪乞丐的尸体冒充他下葬。我还……还收了岭南都督府一名参军的好处，让他压下巡查文书……后来那些同谋一个个死了，我吓得不敢出门，可我还是活了下来……我以为没人记得了啊！”

张岱静静听着，命人录下口供，加盖指印。随后取出一枚铜牌递予左右：“送他去终南山尼寺安置，终生不得外出。若有泄露，杀无赦。”

回到府中，已是三更。他独坐灯下，将所有线索重新梳理：

武温逃亡真相→裴光庭旧案→军械走私→凤州密会屯将→陇右铁料运输→杨慎矜勾结→刑部内鬼→宫中耳目……

一张巨网，正在缓缓收紧。

但他清楚，最后一步必须由他自己完成。

三日后，玄宗于延英殿召见近臣议乐。张岱奉诏进呈新编《清商角调》，演奏毕，帝甚悦，赐茶嘉奖。正当众人欲退时，张岱忽然出列，朗声道：“臣有一事启奏。”

殿内寂静。

“臣近日整理太常寺历年乐籍，发现一件异事：开元七年，曾有一支西域康国乐师团入贡，献琵琶十二面，其中一面嵌有金丝铭文，曰‘天宝三年制’。当时众人皆以为是吉兆，预示圣寿绵长。然臣反复推演律数，却发现此琵琶所用黄钟律高，竟与现行官尺相差九黍之微，若以此器定音，则整部雅乐都将偏移，乃至乱宫商之序，逆阴阳之和。”

群臣愕然。乐器误差竟上升到“乱阴阳”高度，实属罕见。

玄宗皱眉：“此器今在何处？”

“据载，该琵琶后赐予掖庭某嫔妃赏玩，旋即失踪。臣遍查档案，唯有一条线索??当年接收此物的宦官，名叫高德全，乃武攸望府中旧仆，后因涉案贬黜，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李林甫眼神微动，裴先则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张岱继续道：“臣斗胆推测，所谓‘天宝三年制’，实为人为篡改。更有甚者，此类异常乐器若大量流入宫廷，恐非偶然。或有心人借此扰乱音律，淆惑圣听，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直视上方：“而今，恰有一位久居边地、精通胡乐之人重返长安??武温武八郎。其人在陇南多年，与西域诸国往来密切，家中收藏奇器无数。臣不敢妄加揣测，唯请陛下明察，以防微杜渐。”

殿中死寂。

这不是弹劾，这是诛心。

通过一把琵琶，他将武温与“扰乱朝廷礼乐”的阴谋联系在一起。而在大唐，礼乐不仅是艺术，更是统治合法性的象征。动摇礼乐，即是动摇皇权根基。

玄宗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方道：“此事重大，着御史台会同太常寺详查，不得遗漏。”

张岱稽首而退，背影挺拔如松。

他知道，风暴已然掀起。武温再也无法躲在“归宗亲情”的庇护之下。这一次，不再是财产问题，而是政治忠诚的质疑。

而当他走出宫门时，一名灰衣人悄然靠近，低语道：“陇南急报：那三条通往吐蕃的秘密商道图，已于昨夜送达杨慎矜府中。另，阿霓昨夜自尽于地窖，口中含毒，手法专业。”

张岱默然良久，终于轻叹：“她不是自杀，是灭口。”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风起云涌之际，唯有前行，方能掌控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