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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4 分察南省（第1页）

放假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张岱便假期结束，需要再次上班了。

任职监察御史后，张岱参加朝会越发频繁。由于兴庆宫并没有用于百官待漏的场所，因此朝会前维持秩序便需要更多的人手。

殿院人手不足，...

张岱送走宋浑后，天色已近黄昏。庭院中桂树微动，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石阶前打着旋儿。他立于廊下，望着远处宫墙一角泛着残阳的金光，心中却无半分暖意。吉温尚在屋内酣睡，怀里搂着两个从平康坊带来的胡姬，酒气熏天，鼾声如雷。张岱皱了皱眉，命丁青取来薄毯为其盖上，又低声叮嘱：“莫扰他醒，只待明日再问行踪。”

他转身步入书房，案头堆着数封刚送来的密报。一封来自汴州，说是宇文融近日频繁召见当地漕运牙郎，暗中调拨船队，似有绕开飞钱铺、另立账目的意图；另一封则是裴光庭夫人武氏遣人送来，言道宇文融昨夜又大宴宾客于宅中，席间竟有西域舞姬裸身献舞，朝官子弟十余人皆醉卧不归，喧哗达旦，御史台已有风闻欲弹劾之。

张岱冷笑一声，将两封信并排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们缓缓卷曲、焦黑、化为灰烬。他知道，这些不过是表象。真正要紧的，是那些藏在觥筹交错背后的交易??谁收了钱，谁点了头，谁默许了航线变更，谁又在暗中联络李林甫门客？这才是他需要掌握的东西。

翌日清晨，吉温终于醒来，脸上带着宿醉的潮红，眼神却清明得很。他整了整衣冠，主动跪坐于堂前，禀报道：“八郎，昨日我已依令行事。李十出入规律极有章法：每日辰时初刻自亲仁坊宅第出门，乘青帷小车赴鸿胪寺点卯；午时前后必至西市南巷一家胡饼肆用膳，那家掌柜与其甚熟，常留后室密谈；申时末返家，途中若遇熟人邀饮，则多推辞，唯独对一人例外??便是宇文宽。”

张岱眸光一凝：“宇文宽？”

“正是。”吉温压低声音，“两人曾在曲江池畔私会三次，皆无随从跟随，谈话不过半盏茶工夫，然神色肃然。更奇者，每次会面之后，宇文宽必连夜派人出城，往东而去，似通消息于某处。”

张岱指尖轻叩案角，心中已有计较。宇文宽与李林甫之子李十勾连，本不足为奇??毕竟同在鸿胪寺为官，又是世家子弟，往来应酬原属寻常。但若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秘密串联，且行迹诡秘至此，那就绝非简单交际所能解释。

“你可曾查清那胡饼肆背后何人掌控？”

“回八郎，查过了。”吉温一笑，露出几分得意，“那铺子表面是个粟特商人所开，实则幕后东主乃李林甫府中一名老仆，名唤阿檀，早年曾随李相出使突厥，颇通六蕃言语，如今退居幕后，专管些不见光的情报往来。坊间传言，李相家中若有密令传出，往往借由这家饼肆递送。”

张岱缓缓闭目，片刻后睁开，目光如刀：“看来李十并非只是个纨绔子弟那么简单。他能在父亲权势之外自建耳目网络，心思缜密，手段老辣，倒不可小觑。”

他顿了顿，又问：“吕荷那边可有动静？”

“有。”吉温神色微变，“昨夜我亲眼所见，吕荷趁宇文宽赴宴未归，潜入其宅邸后院，翻检书房文书，被巡夜家奴发现，险些被抓。幸而她早有准备，假称是受高力士夫人之托送来香药，又塞了几贯钱才得以脱身。但她临走时似乎带走了什么东西，藏于袖中，行色匆匆。”

张岱心头一震。吕荷虽出身卑微，却是极聪明之人，敢冒此险，必有所图。若真让她拿到宇文宽与外人勾结的证据，反倒省了自己许多力气。

“继续盯着。”他沉声道，“尤其注意吕荷与宇文宽之间是否还有接触。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吉温领命而去。张岱独坐堂中，思虑渐深。如今局势如同一张蛛网，每一根丝线都牵动全局：李林甫父子暗中布局，宇文融在京中广结党羽，高力士虽居高位却难掩家族腐化之象，而自己一手打造的汴州飞钱体系，已然成了众人觊觎的肥肉。

他必须抢在风暴来临之前，布好棋局。

三日后，吕荷再度登门。这一次她面色苍白，右手缠着布条，指节处渗出血迹。她一进门便扑通跪下，颤声道：“八郎救我！”

张岱眉头紧锁，挥手屏退左右，亲自扶她起身：“怎的伤成这样？可是被人打了？”

吕荷咬唇不语，良久才哽咽道：“我……我在宇文宽书房里找到了一份账册，记录着他近三年来收受各路商贾贿赂的明细，其中竟有不少是打着‘飞钱’名义转入的款项！我正欲抄录副本，却被他提前归来撞见……他亲自动手打我，还说要将我送去掖庭为奴！”

张岱瞳孔骤缩。果然如此！宇文融不仅想染指自己的产业，竟还敢伪造飞钱账目，妄图侵吞利润！这已不是简单的商业争夺，而是赤裸裸的政治陷害??一旦事发，朝廷追查起来，第一个被问责的只会是自己这个“源头”。

“账册呢？”他急问。

“已被他夺走。”吕荷垂泪，“但我记下了关键内容，尤其是几笔大宗转账，收款方竟是李林甫府中的一个挂名账房，名叫王九思！此人从未露面于公众场合，却每月固定收到三千贯以上的‘飞钱分红’！”

张岱猛地站起，背手踱步。此事已超出预料。李林甫竟通过宇文宽间接插手飞钱利益链，说明他对这项新兴金融制度早已垂涎已久。而之所以借宇文融之手操作，不过是想掩人耳目，避免直接沾染铜臭之嫌。

但他也明白，这正是突破口。

只要能证明李林甫家族暗中操控飞钱流向，便可反咬一口，将其拖入贪腐泥潭。哪怕无法扳倒这位权相，至少也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动手。

“你做得很好。”张岱语气缓和下来，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热茶，“这几日你暂且避居别院，我会安排医者为你疗伤。等风头过去，自有厚报。”

吕荷抬头看他，眼中泪光闪烁：“八郎……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你说过不会把我交给任何人，可我现在已是无路可退……”

张岱凝视着她，忽然伸手抚过她脸颊上的淤青，低声道：“你若不信我，当初就不会冒险进宇文宽的书房。我张岱或许算不得君子，但从不亏待忠心之人。只要你愿意继续帮我，我保你日后富贵无忧，甚至……可替你赎身，让你堂堂正正做人。”

吕荷怔住，许久才轻轻点头。

当夜，张岱修书一封，命心腹快马送往汴州。信中除重申切断与宇文融关联商户合作外，更附上吕荷口述的关键账目线索，请当地主管彻查资金流向，并设法取得原始凭证。同时，他还密令一名曾在长安太府寺任职的老吏潜返京城，伪装成破产商人，专门接近那些曾与宇文宽有过财务往来的中间掮客，诱其吐露内幕。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着手准备另一手棋。

五日后，吉温带来新消息：李十近日频频出入兴庆宫侧门，似与宫中某位宦官关系密切；而宇文宽则突然减少了宴饮次数，闭门谢客，仿佛有所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