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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0 耳目落网（第1页）

当张岱来到都堂的时候，便见到几名侍御史，以及裴光庭和裴宽两名长官都在堂中。堂中的气氛也很是微妙，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争吵。

“下官张岱，见过大夫、中丞、诸位端公，未知大夫何事召见？”

...

张岱听罢，心中已有计较。他不动声色地点头道：“如此便好，夫人既住得安稳，我等做晚辈的也少一分挂念。”话虽说得平和，但他眼神微沉，目光如针般刺向顾艳，“只是这菩提寺地处要冲，坊内权贵云集，往来之人鱼龙混杂。昨夜既有王端公登门问罪，今日又闻邻家夯土不止，内外纷扰不断，实在令人忧心。法师身为寺中都维那，执掌门户清肃之责，切不可因一时疏忽，酿成大祸。”

顾艳额角沁出细汗，双手合十低声道：“八郎所言极是，老僧已命人严查出入僧籍与访客名册，凡无凭证者一律不得入内。至于东邻李君，虽为信士，然其匠作扰人清修，亦当节制。方才已遣沙弥前去交涉，约其改在午后再动工，避过晨昏静修之时。”

张岱这才略略颔首，语气稍缓：“这般处置还算妥当。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若有人假托礼佛之名，实则窥探内情，暗通消息，你又当如何？”

此语一出，顾艳脸色骤变，嘴唇微颤，却不敢直视张岱双眼。

张岱冷笑一声，不再追问，只缓缓起身，踱至窗边。窗外秋阳斜照，经幡轻扬，远处猪圈中那头“长寿猪”正懒洋洋卧于泥地中，被众人围观指点，竟似浑然不觉。他凝视片刻，忽而叹道：“世人皆笑猪痴，可谁又知猪未必不如人聪明？它知进退、懂藏拙，安于一隅，反倒活得长久。反观那些自诩聪慧者，机关算尽，步步紧逼，终不免落得个身败名裂。”

顾艳垂首不语，只觉脊背发凉。

张岱回身，盯着他道：“你可知我为何今日特来寺中？并非只为探望姨母起居，更非专程来看一头猪。我是要告诉你??有些事，我已经知道了；有些人，我也已经盯上了。你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在局外人眼中，蛛丝马迹早已显露无疑。”

顾艳猛地抬头，惊惶道：“八郎此言何意？老僧愚钝，实不能解……”

“不必装傻。”张岱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与武夫人之间往来频繁，表面看是侍奉香火、照料起居，实则传递消息、互通有无。你以为做得隐秘，可你忘了??裴家就在隔壁，而我，就住在对街。耳目所及，岂能毫无察觉？”

顾艳双膝一软，几乎跪倒，颤声道：“八郎明鉴！贫僧……贫僧只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参与朝堂之争啊！”

“奉谁之命？”张岱逼近一步。

顾艳咬牙不语。

张岱冷笑道：“是武夫人？还是李林甫？抑或……裴光庭？”他一字一顿，如刀割肉，“你们三人，借这菩提寺为媒，以礼佛为掩，暗中勾连，图谋何事？莫非真当我张氏无人乎？”

顾艳浑身颤抖，终于崩溃般伏地叩首：“八郎息怒！此事确由夫人授意，令小僧代为联络李相公子，传递片语只言。至于内容……小僧不敢细问，唯恐祸及本寺清净之地！”

“不敢问？”张岱俯视着他，眸光锐利如剑，“那你可知那一夜，武夫人留宿寺中，究竟见了何人？”

顾艳摇头：“只知有一黑衣人自后墙翻入，由夫人亲随引入禅房密谈，前后不过半炷香时间。事后夫人神色凝重，命我焚毁茶具、更换席垫，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黑衣人？”张岱眯起眼，“身高如何？声音可曾辨得？”

“高瘦，蒙面，说话声音极低，似刻意压抑。但……”顾艳迟疑片刻，终是咬牙道，“但那人右手袖口露出一段紫绡带，绣着半朵莲花纹样??那是李府内侍才有的标记！”

张岱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莲花纹样？倒是巧了。李林甫家中旧仆确有用此饰者，尤其是贴身心腹。看来，果然是他们父子在背后操纵。”

他负手踱步，思绪飞转。此前种种疑点此刻串联成线：武温突然离家入寺，绝非单纯赌气；裴稹频频出入李宅，看似寻常交际，实则另有图谋；而宇文融倒台之后，裴光庭态度暧昧，既未落井下石，也未公开庇护，显然另有依仗。如今再看这菩提寺中的秘密会面，一切便豁然开朗??李林甫正通过武温这条线，悄然拉拢裴家，意图在中枢再造势力平衡！

难怪武温近来性情大变，原不是真与自己生隙，而是被人利用，成了棋盘上的卒子。

张岱心中冷笑：李林甫果然老辣，竟能抓住武温对儿子关切的心理弱点，诱其入局。而顾艳这类庸懦僧官，更是轻易沦为传声筒。只可惜，他们忘了??这世上最怕的不是阴谋深重，而是有人早已洞悉全局，只待时机成熟，一举掀桌。

“你可知今晨王端公为何登门？”张岱忽然问道。

顾艳茫然摇头。

“因为他收到了一封匿名密报，说我在暗中调查宇文融余党，意图翻案。”张岱冷冷道，“而这封信，极可能出自寺中某人之手。你说，会不会是你那位‘虔诚’的东邻李君？”

顾艳惊得面色惨白：“不可能！李君虽常来借宿，但从不涉足内院，更不曾接触文书……”

“可他带来的随从呢？”张岱打断道，“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一杯敬献的香茶，一张夹在经卷里的纸条??足够了。人心易腐，何况一个缺钱少禄的奴才？”

顾艳瘫坐在地，喃喃道：“若是如此……贫僧罪过深重，玷污佛门清净……”

“现在忏悔无用。”张岱沉声道，“我要你继续装聋作哑，维持现状。武夫人若再召人密会，你不必阻拦，只需记下时间、形貌、言语片段，每三日向我禀报一次。若有差池，我不但要揭发你勾结权臣、扰乱朝纲之罪，更要让陛下知晓，这菩提寺已成政争黑市！届时别说你这区区都维那，便是方丈也难逃抄没驱逐之罚！”

顾艳冷汗淋漓，连连叩首：“小僧愿效犬马之劳，绝不敢有二心！”

“很好。”张岱扶他起身，语气忽又温和下来，“记住，你仍是那个忠厚老实的顾法师，依旧是武夫人信赖的侍奉者。唯有如此，才能让我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

说罢，他整了整衣袍，转身欲走。

“八郎！”顾艳忽然叫住他，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挣扎，“您……您真要将这一切上报天子吗？牵连太广，恐怕……恐怕连裴相公也保不住啊！”

张岱脚步微顿，侧首一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贸然掀桌子的人吗？眼下宇文融刚倒，朝局未稳，圣心犹疑。若我此时跳出来指责任何一人，只会被视为乘乱邀功之徒，反遭清算。所以??”他眸光幽深，“我不急。让他们继续演，让我把每一根线都理清。等到风起云涌那一日，自然有人会替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