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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权臣窃明（第1页）

万历二十八年，紫禁城的春色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晚些。

乾清宫东暖阁内，万历皇帝朱翊钧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新建的蒸汽机厂那高耸的烟囱。

黑烟滚滚，如同一条狰狞的黑龙，将湛蓝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

夜雨如注，打在长白山深处的松林间，噼啪作响。营地四周的哨岗早已撤入岩穴，火堆被遮蔽在石壁之后，只余一点微光，在湿气中挣扎闪烁。努尔哈赤披着狼皮斗篷，蹲在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赫图阿拉”四字，仿佛触摸的是未来王城的地基。

额亦都捧着一卷浸了油布的文书走来，双膝跪坐于旁：“主子，这是最新探报??辽阳那边，戚继光已将三屯营彻底换防，原李家旧部尽数调往蓟镇戍边，名义上是‘轮训’，实则是削权。但……有三百余名骑兵途中脱队，未归建制。”

努尔哈赤眉头微动：“去了何处？”

“据线人回报，他们并未南下，而是折向东，穿过了辽河故道，进入科尔沁与叶赫之间的荒原地带。有人看见他们携带火器与粮草，行踪诡秘，似非逃兵，倒像是受命行事。”

努尔哈赤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不是逃兵，是弃子。”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朝廷以为把这些人赶出去就干净了？殊不知，正是这些被抛弃的老卒，最懂如何活下来，也最恨那些抛弃他们的人。”

额亦都低声道：“若能收拢这批人，可为我军骨干。但他们既已脱离明军序列，朝廷必视其为叛逆，追捕甚急，贸然接触恐引火烧身。”

“那就让他们先藏起来。”努尔哈赤缓缓站起，踱步至洞口，听着雨声，“传令下去，派十名精干斥候，伪装成猎户或商旅，沿辽河故道北段潜行，暗中联络这批人。不急于归附，只传一句话：‘若有一日无路可走，可赴乌拉河上游，寻一处刻有虎头图腾的石崖，那里自有接应。’”

额亦都记下，正欲退下，忽听洞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名年轻卫士浑身湿透地扑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大汗！抚顺关外，昨夜出现一支神秘商队，共十八辆牛车，押运者皆蒙面，行迹隐蔽。守关官兵查验时发现车上载满盐包，但其中夹带铁条、箭簇、硝石若干。带队军官本欲扣押，却被一封密函震慑，竟放行通过！”

努尔哈赤眼神骤亮：“密函从何而来？”

“属下查得，那函上有辽西某位致仕参将的私印，此人曾为李成梁麾下心腹，三年前因病辞官，隐居山海关外。”

“李家的影子……又伸过来了。”努尔哈赤低声喃喃，随即大笑，“好！好一个‘岁禄加倍’，表面清廉自守，暗地里却依旧掌控着这条命脉！看来李成梁并未老去，他的手，仍能穿过千山万水，送到我的营帐之中。”

他转身对额亦都道：“立即派人追踪那支商队，查明最终落脚点。同时通知各牛录首领，加快兵器拆解与隐藏工作，一旦朝廷察觉补给链异常，必会重兵封锁边境。我们不能再靠外输，必须自造。”

“可铁料不足，工匠稀少，如何打造大军所需之兵甲？”

“那就抢。”努尔哈赤眸光森冷，“我已经忍了三年。现在，该让明朝知道，什么叫‘蛰伏后的猛虎’。”

与此同时，京师李府。

李如柏站在后院井边，手中握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信是建州方面回传的，短短几行字，却让他心头翻江倒海：“物资已收，商路畅通。然敌侦渐密，恐难长久。请示：是否可开始小规模袭扰，以试朝廷反应？”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三年之内不得出击。可如今形势已然不同。朝廷步步紧逼，昔日部下四散流离，有些人甚至已被当作“叛卒”通缉。再等下去，人心就要散了。

他猛地将信投入井中，任其被雨水打湿、沉没。

转身走向书房，推门而入。

李成梁正坐在灯下读《春秋》，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淡淡问：“建州来信了？”

李如柏咬牙道：“孩儿以为，时机已到。我们不能再一味退让！那些跟着您三十年的老兄弟，如今要么被贬，要么被杀，连死后都不许归葬辽东祖坟！朝廷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李成梁放下书卷，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如古井：“所以你想做什么？举旗反明？带着几百残兵败将，去攻一座城池？然后让天下人都说，李家勾结女真，意图谋逆？”

“可总不能坐以待毙！”李如柏声音颤抖，“您看看这几个月，多少旧部莫名失踪？多少人家破人亡？就连赵德柱那样的老实人，也因私通建州的罪名被凌迟处死！他不过是给老家捎了封平安信而已！”

李成梁闭目片刻，轻叹一声：“我知道。每一个名字，我都记得。但他们死了，是因为跳了出来。而我们要活，就得沉下去。”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的庭院：“你以为朝廷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苏宁早就查到了蛛丝马迹。可为什么不动我们？因为他还需要这盘棋继续走。只要辽东不安宁，他就不能真正清除我们。所以我们越安静，活得越久；越躁动，死得越快。”

“可努尔哈赤已经准备动手了！”

“那就让他动，但不是现在。”李成梁转过身，盯着儿子，“你写一封信，告诉他：补给照旧，但行动必须控制在‘零星袭扰’范围内，目标只能是偏远村落和巡逻小队，绝不准攻打城池、劫掠官道。我要让朝廷觉得，这只是边患复发，而非全面反扑。”

李如柏怔住：“您是想……借努尔哈赤的手，试探朝廷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