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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元首院首一万二（第1页）

平阳的晚上，北风总是呼呼呼的吹。

夹杂着冰雪的凉意，风刮在人身上，便像是刀子一样，让人感觉皮肤都快要被一点点切开。

王府的客堂，倒还透着暖意。

辛辣的烈酒，燃烧的竹炭，驱散了夜晚的冷...

江水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却不再冰冷死寂。海心镜沉入深处后，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无数细碎光点，游走于水脉之间，仿佛血脉重新贯通的征兆。那些浮起的莲花并未枯萎，反而随波漂流，顺江而下，一路北上，直至汇入黄河支流。沿途百姓见之惊异，纷纷跪拜，称其为“忆莲”??说它们开在谁家门口，谁家便会有久远记忆复苏，祖辈遗事重见天日。

苏婉儿立于船头，任晨风拂动白发。她已不再年轻，可眼神清明如初雪融化的山泉。楼船破浪前行，九瓣莲纹幡旗猎猎作响，像是回应着天地间某种隐秘的律动。身后舱中，那封竹简被她置于檀木匣内，压在枕下三夜，每晚都能梦见宁平坐在院中读书，身旁梅花簌簌落下，他抬头一笑：“今日也开了七朵。”

她知道，那不是梦。

数日后，船抵洛阳。昔日繁华城池如今满目疮痍，因周厉下令焚毁所有藏书之地，连带殃及民宅，大火烧了七日七夜，焦土之上连草都不生。然而就在废墟中央，竟有一株老梅倔强抽芽，枝干扭曲如人伸臂向天，花苞密布，却迟迟不开。

孩童引她至此，指着树根处一块残碑道：“姐姐，这儿夜里会发光，还有人唱歌。”

苏婉儿蹲下身，拂去泥土，露出半行刻字：“……与婉儿誓，共植此梅，岁岁不相忘。”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他们成婚那年亲手所刻，原在长安别院，怎会出现在此？

正疑惑间，一阵微风吹过，花瓣忽然齐绽，粉白如雪，香气弥漫整条长街。与此同时，地下传来低沉嗡鸣，似有万千声音同时低语。她闭目倾听，竟听清了一句句断续话语：

>“我记得我爹叫李守仁，是国子监助教……”

>“我娘临死前说，我们本姓陈，祖籍江南……”

>“我不是刺客，我只是想把父亲写的《贞观遗策》传下去……”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从瓦砾之下，从断墙缝隙，从枯井深处，一一浮现。原来当年大火不止烧书，更活埋了许多不肯交出私藏典籍的文人百姓。他们的骨血渗入大地，魂魄困于执念，直到此刻，随着地藏碑崩解、记忆回流，才得以开口。

苏婉儿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盏小灯??那是她自幼用惯的青铜雁足灯，灯油早已燃尽多年，今晨却莫名注满了清亮液体。她将其置于梅树下，轻声道：“若你们还记得自己是谁，请让这灯亮一次。”

话音落，灯火骤然燃起，火苗呈青蓝色，静静摇曳，照亮方圆十丈。紧接着，一道虚影自地底缓缓升起，是个穿儒衫的老者，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洗。他朝她深深一揖，嘴唇不动，声音却直入心神：

>“谢夫人唤醒我等残魂。我乃前朝史官李元修，毕生纂录《永昌实录》，藏于宅中夹壁。今愿将全文默诵一遍，望有人记取。”

苏婉儿含泪点头，当即盘膝而坐，取出笔墨纸砚。老者便开始背诵，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她奋笔疾书，不敢稍歇。待到三更，全文终成，共一百二十三卷，详载三代帝王暗政、边关冤案、民间暴敛之事。当最后一个字落下，老者身影渐淡，临去时只留下一句：

>“记忆不死，不在书册，在人心。”

此后半月，类似之事接连发生。每至一座城池，总有亡魂现身，或托梦，或显形，或将毕生所记倾囊而出。有人默写出失传已久的《孟子外篇》，有人复原了被删改的《太宗诏令集》，更有女子自称曾是宫中绣娘，凭着记忆绣出一幅《百官朝贺图》，图中人物服饰、站位、手持礼器皆与史载不符??恰恰证明朝廷多年篡改礼仪制度，以神化皇权。

江湖震动，士林沸腾。各地书院自发组织“拾遗会”，专收口述史料，昼夜抄录；农夫樵夫也纷纷回忆祖训，写下家族迁徙史；就连一向沉默的佛寺道观，也开始整理历代高僧真人留下的预言与批判。

而这一切，皆源于那一日江心镜碎、南北碑塌。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已是风雨飘摇。

周厉命工匠掘地三丈欲毁地藏碑，结果挖出的不只是尸骨，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黑雾翻涌，腥风扑面。凡靠近者皆神志错乱，或哭或笑，口中反复念叨“我记得”三字。禁军统领亲自率五百精锐持火把下探，半个时辰后，仅一人爬出，浑身赤裸，双目失明，只剩一口气嘶吼：“下面……全是名字！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全是名字！！”

周厉震怒，下令以铁浆封洞，又召集全国道士做法驱邪。可无论焚多少符?，念多少经文，太极殿前的铜鹤依旧每日滴血，血珠悬浮空中，拼成新的句子：

>“你杀不尽记忆。”

>“你说谎越多，真相越响。”

>“宁平不在碑里，在每个人心里。”

更诡异的是，宫女太监开始集体做梦，梦见自己前世身份：有的梦见自己是前朝忠臣，被剥皮处死；有的梦见身为起义军首领，率众攻入皇城；还有一位老太监，醒来后痛哭流涕，说自己本名张保，是先帝身边贴身侍从，亲眼看见当今皇帝毒杀兄长夺位……

恐慌如瘟疫蔓延。影卫系统几近瘫痪，因半数成员觉醒旧识，拒绝执行命令。兵部尚书深夜自缢，遗书仅八字：“吾本姓朱，不敢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