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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开心吗?”冷芳携抬眼看他,眼中神光鲜活灵动,雪白绒羽随之摇晃,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笑得不怀好意,“这种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平常少有人能遇到。即便遇到,也不一定能抓住。你要好好把握。”
说完,端起瓷杯又抿了口水,弄得红唇湿漉漉的,像刚被人亲吻吮吸过。
冷芳携待人向来只是淡淡,如今对他露出这种仿佛作弄一位好友般的亲昵神色,骆希声痛并快乐着。一时哀嚎,盯着对方陷在绒羽中的侧脸,很有种伸手揪一揪、捏一捏的冲动。
一时想求饶,让他别作弄自己了。
心头思绪万千,忍不住沉溺在冷芳携唇角淡淡、俏皮的弧度中。
汤霄包下的包间位于芳歇楼三楼左边,因窗外便是贯通京师的御河,每到夜晚便灯火辉煌、歌舞升平,衣着鲜亮的小娘子、小郎君,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皆可谓美景无边,因此一晚便价值千金。汤霄眼也不眨包了这么久,可见汤氏家财之丰厚。
雅间外有两名带刀龙虎卫值守,见到冷芳携与路慎思皆拱手行礼、十分恭敬,对骆希声则漠然无视。
推开门来,刺鼻的酒味混杂着未散的血味冲入鼻腔,冷芳携眉梢只不过微微一动,路慎思便走到他面前,替他遮住气味。黑压压的身躯遮盖了大半光线,冷芳携瞥他一眼,待习惯了气味后,方迈步而出。
只见一张圆形酒桌,铺着缎花的锦垫,桌面、地上一地的酒壶和酒液,满目狼藉,汤霄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埋头倒在酒桌上,若不是侧面看去看到心口处的匕首,和被血液浸透的衣袍,真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在冷芳携观察案发现场时,骆希声已经将目光放到雅间中一处较为突兀的摆件中——一个漆色木柜。骆希声打开来看,发觉其中放的都是一些卷轴,被黄带好好地束住,一捆又一捆。
解开一个,打开来看,是一幅画,用淡墨绘出一个绯衣的背影,衣袖翻飞,虽然用笔寥寥,也能窥见画中人飞扬的姿态。画卷右上方写有两个飞扬的大字——汤霄。
汤阁老之子在书画上的造诣显然不低。
骆希声眉头微皱,总觉得这绯衣人有些古怪,便又打开一个,还是类似的画……他将剩下的全数摊开,里面要么是人的背影,要么是一双极为漂亮有神的眼睛,要么是捏着花枝的手,要么是红艳的薄唇。
看着看着,眉头越发紧皱,直到看完最后一幅画,骆希声恍然大悟,才发觉萦绕在心头的古怪之意到底是什么——
太熟悉了。
这画中人,骆希声越看越觉得像极了冷芳携!
可汤霄怎么会画他?还画了如此多,如此用心,如此……用情。
寥寥数笔就能将冷芳携的身体部位勾勒得如此清晰,如此传神……汤霄,他到底观察了冷芳携多久,以至于旁人只是看一眼,就能意识到画中人的身份。
骆希声僵在原地,捏着画轴有些不知所措。他总觉得这些东西拿给冷芳携看,是一种亵渎。
可是后者已经发现他的不对劲,径直走过来,微微一侧身,就看到了摊开的画卷内容。
冷芳携挑眉:“……这是?”
明明是搜罗出的汤霄的遗物,骆希声却有种看艳情图被本人抓住的尴尬感。他想立刻合上画卷,在冷芳携凉凉的眼神下,不敢擅动,只能硬着头皮说:“应该是汤霄留下的东西。”
冷芳携颇感兴趣,拿出其他的画卷一个个摊开来看。他意识到里画中人的身份,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
路慎思看到他手里画卷上含着冷光的妩媚眼睛,跟被针扎到一样收回眼神,垂眸冷冷道:“痴心妄想。”
冷芳携很疑惑:“我从前见过他吗?”
之前他在楼下等着骆希声,未曾上楼来,也就不知道雅间里除了汤霄的尸体,竟然有这么多与他有关之物。可搜罗过往的记忆,他似乎从未与那个骄狂不成器的阁老之子打过交道。
本人困惑不解,路慎思不假思索地说:“汤霄此前在百药书院读过书,比你晚一年入学。那时他的性格就很古怪,仗着父亲的身份在书院中横行霸道,还与你发生过冲突,想与你一较高下,后来发现你文采飞扬,远非他所能企及,便作罢了。”
“你三元及第,大魁天下时,汤霄曾鼓动汤沃聘你为师,后来不了了之。”
冷芳携笑了:“你知道得那么清楚,我却不记得了。”
他想了下,对照着路慎思说的内容,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张倔强青涩的面孔。
那时南留书院的老师和学生来游学,与百药书院在春山流泉之上操办一场春日宴。美其名曰欣赏春日美景,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斗诗宴会,两院弟子交往嬉闹之余,暗含比试之心。
文人之前的斗争很少发展到肢体上,多是默不作声、风雅从容的,身着轻薄澜衫,头佩花冠的学生们或坐于岩石,或依靠松柏,或仰躺屈腿,你来我往,以诗相和,以诗相斗。
冷芳携当时挨着沈质坐,拿了根干净的毛笔沾泉水在岩石上练字,逢有旁人挑衅,头也不回,几乎不假思索,提笔在石上作诗。
沈质则在一旁低头捏着藤条,曲成环状,将野花配在其中,扎出一个鲜妍娇美的花冠,轻轻压在冷芳携的发顶。
“师兄!”冷芳携略感不自在,晃晃脑袋,想着沈质一番好意,便没有取下花冠。
汤霄便是在宴会正酣时出现的。一身沉闷严肃的玄色衣袍,发冠嵌玉,日光下熠熠生辉,在放荡不羁的两院学子中格格不入,更兼神情阴冷,浑身散发出不可亲近的气势,使得没人敢靠近他。
冷芳携眯着眼睛练字,听到一旁有人议论,说此人言行狂妄,常在课上起身顶撞老师,还经常指着同学的诗作文策逐条批驳,大有轻蔑不屑之意。不过,他的文采确实出众,在经学一途更功底深厚,是以虽然都看他不怎么顺眼,却没人对他所作所为置喙。
他只当听着玩的,被议论的人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挡住了巨大岩石。
“嗯?”冷芳携轻飘飘看他一眼,“有何贵干?”
旁人口中常常大放厥词的狂人,面对他时却有些紧张,嘴唇紧紧抿着,眼睛先是直愣愣盯住他,又在他平静的回视中败下阵来,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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