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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一叶扁舟（第1页）

鹿传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词汇可以描述这副场景，他的眼前仿佛被一片人头汇聚而成的黑云所笼罩，那是数不尽的乱匪，他们如潮水般滚滚涌来，声势惊天动地。西安城在这股人潮下好似一叶扁舟，令人不免感到窒息。

此时他是城墙上最为镇定的人之一，不像其他许多守城的青壮那样已经绝望地扔掉了武器抱头蹲在地上，胯下流出骚臭的尿液，显然他们已经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鹿传霖双拳紧握，咬着牙恶狠狠看向城外，仿佛想用自己的怒火将这些乱匪全都烧尽。可他面对的是现实，这么做除了加重守城青壮们的担忧，没有任何益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动，然后转头看向身后那些满脸惊恐、不知所措的守军，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都是三秦子弟，绝对不能让乱匪攻进城里，毁了这大好的十三朝古都。否则，我们愧对上天，愧对朝廷，愧对祖宗！”

“兄弟们！”鹿传霖举起长剑，冲着上天用出最大的力量喊道：“现在是我们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不能退缩，不能放弃！我们要用我们的血汗和生命，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父母亲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他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激励着每一个守城的青壮。他们被鹿传霖的口号感染，也纷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然而，城外的乱匪们并未发起攻击，他们只是静静地停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城内城外就这样达成了短暂的宁静，谁也没有抢先动手。直到夜幕慢慢降临，城外的乱匪们又和来时那样，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

“这是不打了？”鹿传霖望着退走的乱匪，心中既疑惑又忐忑。不，他不相信他们会轻易放弃，更不信他们是因为害怕死伤，所以才不打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是一个阴谋。

事实正如他所想那样，此时乱军后方的大帐里，有三男一女正在商议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拿下西安城。

坐在上首位的是一名叫作闫君豪的粗犷男子，他出身延安府甘泉县的屠夫世家，为人仗义且气质不凡，理想中以闯王为人生目标。加上他自幼在父、祖熏陶下习得一手好刀法，在当地小有名气，也常常被人尊称小闯王。

此次大旱尤以延安府受灾最为严重，境内河流干涸、井水枯竭，几乎九成九的农田颗粒未收，全都被晒成了稻草。

瞅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闫君豪学那明末的李自成，高举大旗挺身而出，顿时周围百姓云从响应。没过两天，他手底下聚集的流民就由最初的几百人发展到了几千，在攻破延安府城后，更是突破到了十数万的规模。

闫君豪在占领延安城后，他的野心并未得到满足。他深知，要想成就大业，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广阔的舞台，更加要有一个大义的名分。

所以，西安城就成了他的新目标，只有攻占了这座十三朝古都，他才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人们也才会把他当作真正的王者。

朝着西安进发的路上，闫君豪吞并了其余几支较小的流民队伍，王井冰、李言、赵媚娘便是这几支队伍的主要首领。

王井冰出身寒微，是名挖窑的窑工，一把子力气顶得上三五个人，使得一手势大力沉的好棍法，每战必冲锋在前，几乎挡者披靡，无一合之将。

李言则是举人出身，脑筋转得极快，又没有寻常读书人的迂腐，往往尽出些损招，不仅坑敌人，连自己人也坑，但他却是闫君豪最为看中的倚仗。

赵媚娘这名字听起来自带妖艳气息，可她却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其父赵度山曾是捻军一名骑兵头目，在西捻军被左宗棠覆灭以后躲入山岭落草为寇。赵媚娘继承了其父的英武，马术、枪棍无一不精通，经常打得进山围剿的清军丢盔弃甲。

四人组成了这支乱军的领导层，自称秦军，统一了号令，发挥出远超普通流民乱军的实力，所有才有了鹿传霖看到的令行禁止的那一幕。

王井冰啃着一条羊腿含糊地说道：“大哥，城里根本没有多少驻军，我看不如直接冲杀过去，我保证第一波就给你拿下西安城！”

“不行！”李言摇头拒绝道：“大哥，首战能拿下城池固然好，但怕的就是走路崴了脚，一鼓作气再而衰，再打就没了士气。”

赵媚娘也点头称是：“别看我们人数众多，但大多都是讨口饭吃的，真心敢上的人不多，如果第一次没攻下，往后越打越难，恐怕我们就得陷在这里。”

王井冰将餐盘往前一推不满道：“那你们说说该怎么弄，我们可是有五十万人、五十万张嘴，一天拿不下西安就要空耗一天的粮食，等我们抢的这批粮食吃完了，看你们拿什么来喂饱他们。”

闫君豪敲了敲桌子：“二弟，听听三弟怎么说，他的脑子比你我都转得快，或许他有办法。”

闻言，其他二人都把脸转向了这边，李言略一思忖，随后神秘地一笑：“谁说拿下城池就一定要用强攻，你们看着吧，今晚我就让城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