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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第1页）

今日的雪，比小年那场初雪还小，只需踩上两脚，就能现出土地的原形。这样的积雪，哪怕勉强堆成雪人，也必会混杂泥土……除非，用的不是地上的雪。

长孙蓉举目四顾，眼波微闪。

用过晚饭后，长孙蓉早早打发了长孙悠，自己独自来到了君逸羽那间放画的客房。

长孙蓉不是空手来的，而是特意带着火引子。

她将君逸羽的画作全都抱到了院中，然后，点火，烧画。

行云流水动作，没有一丝留恋。哪怕这些画中全都是她。

寒鹊齐飞，惊落了树梢的积雪，仿佛鸟兽山林也惊讶于长孙蓉的果决。

长孙蓉顺着积雪坠地的声音看向了院外的一棵乌樟。

作为常绿乔木，即便处于南国最严寒的季节，乌樟依旧不缺绿叶。长孙蓉望着乌樟茂密的树冠，提高嗓音，唤道：&ldo;阿羽，你出来吧。&rdo;

短暂的沉默后，乌樟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正是君逸羽。

&ldo;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rdo;君逸羽有些不解，她自问隐蔽得极好，至少，不该被长孙蓉发现。难道说，悠儿告诉她了？

&ldo;悠儿的雪人太白了，是你帮她取的屋顶上的雪吧？&rdo;

百密一疏，君逸羽抿了抿嘴唇，很快说道：&ldo;我上回答应了陪悠儿堆雪人，只是不想让她失望。&rdo;

&ldo;画筒下面还有我写的诗，你如果想烧，就一起烧了吧。我就不打扰了。&rdo;明知道眼前的火堆是自己认真画成的画像，君逸羽却连眼角都没有瞥一眼。她指了指长孙蓉身后的客房，便已转身。

&ldo;阿羽。&rdo;

长孙蓉叫停了君逸羽的脚步。

君逸羽没有再转身，只是站在原地等候长孙蓉的下文。

&ldo;当年，你爷爷病逝之日，我看到你抱着陛下痛哭，那时我就知道，陛下才是你心里的人。后来想来，应该更早。早在承天二十五年的中秋之前，你与陛下，就已经两情相悦了吧。&rdo;长孙蓉凝视着君逸羽的背影，目光却飞回了记忆深处。回过神来，长孙蓉发现君逸羽已经重新面向自己，眼底还残留着惊讶。她安抚性地对君逸羽笑了笑，笃定地论断道：&ldo;阿羽，你我之间，从来只是家人。&rdo;

&ldo;不是的。你对我而言，不止是家人。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我是真的喜欢过你。&rdo;君逸羽记得，当年被唐歆下药之后，她先遇到了易清涵，后遇到了陵柔，但唯有最后遇到的长孙蓉……引爆了她身上的药力。而且当时她明明已经服用了很多清心丹，她的意志却在长孙蓉面前不堪一击……在无可辩驳的现实面前，即便君逸羽不愿意自己多情，也无法否认事实。

阿羽……喜欢过我？

长孙蓉明显一愣。

&ldo;都是过去的事了。&rdo;长孙蓉释然一笑，&ldo;阿羽，你自己也说了，你只是喜欢过我。&rdo;长孙蓉将重音点在了&ldo;过&rdo;字上。又道：&ldo;前年在红岭驿，你看陛下的字时，眼神分外温柔。那时我就知道，你已再次倾慕于陛下。&rdo;语至最后，长孙蓉从袖袋中掏出君逸羽的龙佩，再次递到了君逸羽手边。

君逸羽终于知道，为什么红岭驿后，长孙蓉突然抽身。

没有真情为基础的&ldo;负责&rdo;，只是一种羞辱。这是长孙蓉上次用行动教会君逸羽的道理。在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君逸羽就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纠缠长孙蓉了。

所以，最近这些天，尽管她担心长孙蓉是强撑，她也只是躲在暗中观察。

观察的结论是，长孙蓉的生活，是真的可以没有君逸羽。于是君逸羽知道，当年强塞给长孙蓉的龙佩，也是真的该收起来了。否则，她就是在执意羞辱长孙蓉。

君逸羽接过这枚代表自己的龙佩，心中如负巨石，她却只能垂首说道：&ldo;你的玉佛，我在漠北失忆时，当成救命谢礼送人了，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再还给你。今后我会长住灵谷。如果你真的还拿我当家人，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要客气。&rdo;

&ldo;阿羽你这些天一直没有回秦叔哪里？&rdo;

&ldo;没有。&rdo;君逸羽不知道长孙蓉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腊月二十五早上被长孙蓉气走后，她心乱如麻，谁都不想见，所以谁也没见。后来想明白长孙蓉的用意后，她又准备暗中观察长孙蓉的生活。赵秦最近住在赵家庄，联系他难免会暴露行踪，君逸羽不想被长孙蓉发现，所以没接触任何人‐‐除了今天帮长孙悠堆雪人。

&ldo;赵迩没有入京送信，阿羽你还可以回京。&rdo;

君逸羽猛然抬头。长孙蓉一开口就将赵迩的入京送信与可以回京联系到一起，说明她知道赵迩送信的内容。她怎么会知道？又是何时知道的？

&ldo;是赵汜告诉我的。&rdo;长孙蓉一眼就看出了君逸羽的疑虑。

原来如此！

君逸羽恍然大悟。她记得，自己派赵迩回京宣称病逝的那天，就是小年。赵迩兄妹走后不久，长孙蓉就派悠儿来喊她了，所以……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君逸羽问道：&ldo;小年那天，你就知道我让赵迩送信的事了？&rdo;

长孙蓉没有吱声，君逸羽却读懂了她的默认。

&ldo;是我辜负了你。&rdo;君逸羽沉重的心脏彻底崩溃，瞬间上涌的心痛将她压得蹲在了地上，泪水更是夺眶而出。

她本以为长孙蓉是无法再容忍羞辱，才导演了小年之夜的那场&ldo;两清&rdo;，好让她设身处地地明白自己不该再执着于&ldo;负责&rdo;。没想到，就连这最后的残忍，竟也是极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