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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能撑住，也未必是好事。毕竟，金尺狠抽一顿，顶多伤筋动骨，性命好歹能保住。换成匕首长剑，一扎就是一个血窟窿，闹不好，脑袋都要搬家。如此憋屈的丢掉性命，到阎王殿前也没法说理。对此，刘公公怨念最大。天子遣丘聚韦敏往山东，高凤翔下福建，谷大用去广东，他则要二下江浙！据悉，人选还是杨御史举荐！提起姓杨的，刘公公下意识就会捂脸。之前遇到傅容，那厮还，羡慕不已。言辞之间，口口声声表示，能同杨御史结交，委实了不得。鸿运当头啊！后槽牙咬碎，刘公公险些当场发飙。了不得？鸿运当头？敢情疼的不是你！换你来！金尺抽几顿，看你还羡慕个x！咬牙归咬牙，圣命既下，不得违背。再是心酸，刘公公仍要打点行囊，准备南下，再往江南一行。见随行名单中有傅公公，刘公公怒气上涌，更喷出一口老血。遣西厂番子打听，得知是锦衣卫指挥使顾卿推荐，言其久在金陵，熟悉苏浙等地，了解各府州县官员，随行南下，大可为助力。天子遂下旨，命其他同行。听闻此言，刘瑾捶着胸口，气得掀桌。姓杨的，果真是咱家命中克星。人是由锦衣卫指挥使推荐，和杨御史无关？他xx的无关！旁人不晓得，他可是一清二楚！杨御史和长安伯，&ldo;交情&rdo;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说这里面没有杨瓒的影子，打死刘瑾也不相信！刘公公在西厂愤怒，头顶笼罩一团黑云，大小番子心惊肉跳，屏息凝气，走路都要踮起脚尖。作为被戳小人的杨御史，分毫不知刘公公的怨念。退朝之后，奉召至乾清宫，为天子讲述蓟州之事。言及四千鞑靼骑兵围城，镇虏营军民拼死一战，血染城头，声音渐哑，字字含泪。讲到役夫以身堵住城门，少年同鞑靼同归于尽，已是声音哽咽。朱厚照切齿咬牙，恫心疾首，握拳捶案，恨不能立即派遣大军，把伯颜小王子抓来，抽上几百鞭，碾成齑粉，告慰英灵之魂。&ldo;朝中有议，鞑靼被兀良哈瓦剌围堵，势力渐弱。可行平衡之策，遣使草原，予以招抚。&rdo;朱厚照双眼冒火，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捶得御案砰砰作响。&ldo;此等恶徒，招抚什么！毁我边城，害我边民，该当千刀万剐！朕只恨不能披坚执锐，北狩草原，以血还血！&rdo;默然许久，杨瓒稳定下情绪，沉声道：&ldo;陛下，诸公之议未必没有道理。&rdo;&ldo;杨先生？&rdo;愕然抬头，朱厚照似不相信，杨瓒竟会道出此言。&ldo;陛下，&rdo;杨瓒深吸一口气，缓声道，&ldo;今日鞑靼，便如英宗时瓦剌。&rdo;&ldo;瓦剌？&rdo;&ldo;对。&rdo;杨瓒点头，继续道，&ldo;自北元王庭被灭，势力三分，彼此之间常有征伐。强者称雄，弱者蛰伏，早成常态。早年瓦剌，何等强盛。终因也先逝去，成一盘散沙，被鞑靼压制。&rdo;说到这里，杨瓒顿了顿。&ldo;今日可延汗，不及也先，但能压制诸部。一旦鞑靼被灭，可延汗身死，焉知瓦剌和兀良哈不会野心膨胀，出现下一个&lso;也先&rso;和&lso;小王子&rso;。&rdo;听闻此言，朱厚照怒气渐消，陷入沉思。&ldo;杨先生的顾虑，确有道理。但……&rdo;轻易放过伯颜小王子，甚至为平衡草原势力，还要加以拉拢，朱厚照实在不甘心！太宗皇帝能灭瓦剌，驱鞑靼，鞭子抽起，将兀良哈当骡子使，他为何不行？况且，鞑靼欠下累累血债，就这么算了？&ldo;陛下，臣之意，非是纵敌。&rdo;杨瓒轻轻摇头，道，&ldo;平衡之策固好，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rdo;鞑靼必须要除，瓦剌也不能轻纵，至于兀良哈，一样要紧紧攥在手里。&ldo;杨先生，朕不明白。&rdo;看着杨瓒，朱厚照满头雾水。既说安抚有道理，又言要斩草除根，岂不是自相矛盾？&ldo;陛下，可请舆图一观？&rdo;&ldo;可。&rdo;朱厚照颔首，&ldo;张伴伴，取舆图来。&rdo;&ldo;奴婢遵命。&rdo;张永应诺，转身几步快走，取来收在暖阁中的舆图。因图纸过大，超过整张御案，干脆铺到地上。&ldo;陛下，此一线乃我朝边镇，此地现为鞑靼占据，西北即是瓦剌，兀良哈三卫处辽东，同女直各部毗邻。其互相交通，又互为牵制&rdo;杨瓒托起袖摆，指尖扫过舆图，大略点出各部所在。&ldo;现今鞑靼诸部内讧，瓦剌和兀良哈前后围攻，乌斯藏等部也趁机出兵，意图抢占草场。草原乱局既成。&rdo;只是还没到最高峰。&ldo;以臣之见，不妨再添一把火。&rdo;&ldo;添一把火？&rdo;朱厚照微顿。&ldo;杨先生之议，可是出兵？&rdo;&ldo;非也。&rdo;杨瓒摇头，轻笑道：&ldo;陛下读史，当知汉时推恩。&rdo;&ldo;朕知。&rdo;&ldo;太宗朝时，草原诸部臣服，部落继承，汗位更迭，必敕出朝廷。&rdo;敕令？朱厚照先是微愣，旋即蹙眉，隐约有几分明悟。杨瓒再接再厉，继续道：&ldo;今鞑靼势弱，瓦剌兀良哈联合出兵，草原生乱，局势打破。朝中上请陛下安抚，亦是老成之谋。不若顺势而为。&rdo;&ldo;如何顺势？&rdo;&ldo;回陛下，鞑靼诸部为小王子强权收揽，定心存不服。今随阿尔秃厮生叛，多各揣心思，如散沙一盘。独伯颜部及其附庸，凝聚力仍在。臣请陛下下旨，封其附庸部首领为额勒，并赐草场。&rdo;念头闪过，琢磨出杨瓒的用意，朱厚照嘴巴张大。&ldo;臣闻可延汗儿子不少，孙子更多。如朝廷下旨，许其为首领，可每年朝贡，纵有人能够识破，亦有人会动心。&rdo;财帛动人心，权利更甚！&ldo;至于瓦剌，臣听闻，其首领年迈，长子次子接连战死，仅余不足弱冠的幼子，切体质孱弱，轻易不能服众。而首领的几个兄弟，却是能征善战，均为壮年。&rdo;说到这里，杨瓒忽然停住。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言，朱厚照自己就能想明白。自幼跟在弘治帝身边，接受帝王教育，通读史书，见多尔虞我诈，如何让瓦剌乱起来，当是得心应手。朱厚照身为独苗，没有亲兄弟，堂亲并无野心，尚有藩王预备造反。可延汗的儿孙，瓦剌首领的兄弟，岂会甘心屈居人下。草原部落的汗位更迭，向来不缺杀戮。手段用得好，无需明朝派兵，草原的战斗自将升级。此消彼长，明朝边境，至少将得三十年太平。更妙的是，此举能堵住朝臣的嘴。请朕安抚，朕照做！只不过，安抚的是谁，用什么方式，都是朕说得算。&ldo;善，大善！&rdo;杨瓒的提点，给朱厚照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名义上，草原诸部都向明朝&ldo;称臣&rdo;。自太宗朝后，这个&ldo;称臣&rdo;已成鸡肋。不过是各部要钱请赏的借口。然而，换一种眼光，另选一种方式，鸡肋也能砸出骨髓。朱厚照盯着舆图，视线从瓦剌转向鞑靼，再到兀良哈，乃至女直各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杨瓒立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历史常偶然同必然掺杂。找对施力点，轻轻一推，貌似不可撼动的墙垣，也会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崩倒坍塌。杨瓒此计，技术含量并不大。不客气点说，完全是摆在桌面的明谋。偏偏准头极好，直中对手七寸。知道是陷阱，是圈套，是深坑，仍会前赴后继，冒着崴脚断腿的风险，闭着眼睛往里跳。对此，杨御史唯有摊开双手，无奈表示，权势动人，实非小生之过。正德二年，十一月癸卯天子下旨，敕封瓦剌鞑靼诸部首领。并遣行人司行人往草原，宣示上恩。此时，距鞑靼遣使不过两月。待使者抵达草原，宣读旨意，伯颜小王子握紧拳头，扫视帐中，看到众人表情，心沉到谷底。不只附庸部落首领，几个儿子都明显动心！小王子后悔。往日的雄心，此刻都变成带着弯钩的长针，一下下扎在心上。血肉模糊，痛入骨髓。知道明朝皇帝耍阴谋，玩手段，偏偏上下为难，进退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