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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1页）

冒辟疆羞愧极了，脸红到脖子根，他苦苦哀求道：&ldo;惜惜，让我先见见宛君吧，然后要杀要剐都由你。&rdo;

惜惜再也忍受不住，扶在栏杆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ldo;姐姐呀…　可怜她早也盼…　晚也盼…　姐姐…　人都盼死了…　这个…　负心的…　冒公…　子…　他又来了…

姐姐…　。&ldo;冒辟疆心知发生了他始料不及的悲惨变故，这时也顾不得照顾惜惜的情绪了，一把将她推开，几步就抢上楼。多年以后，惜惜说他当时的背影像一头丧魂失魄的狼。

他闯进卧室。卧室点着五六盏烛，很明亮。浓厚的檀香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苦药气味，他觉得药味已渗入自己的肌肤，或许整座楼都是药材建造而成。他撩开丝织的蚊帐，将它在帐钩上挂好，这才俯身看见躺在床上的董小宛，但见她露出厚厚被子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皮肤苍白得透明，血管清晰可见，骨骼明显，眼窝深陷，头发散乱，且有一股久未洗浴的怪味。她的嘴偶尔张一下，就算是呼吸了，气息非常微弱。他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她整个人已处在弥留状态。冒辟疆曾亲眼看见祖母的死，心知董小宛已是无可救药，负疚之心无法言表，忍不住泪如泉涌。

泪如断线的珠子滴在董小宛脸上，像滚烫的水滴在石头上，竟似有淡档的热气。冒辟疆痛哭道：&ldo;宛君，宛君，我来晚了。&rdo;渐渐就跪在床头。惜惜已经跟到楼上，站在床边，双手抓扯着蚊帐，哭嚎道：&ldo;姐姐…　&rdo;

他将头埋在小宛的肩窝，泪水在小宛光洁而又腊黄的皮肤上流出一道道宽宽的痕迹。

俗话说&ldo;人死如灯灭&rdo;，但此刻这盏灯却又扑闪了一阵火花，火苗又慢慢窜了起来，越来越亮。

他觉得握在手中的纤手忽然柔软起来，忙抬头看她。董小宛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冒辟疆一见之下，心里一阵狂喜，不停地吻着她的脸。董小宛喃喃问道：&ldo;是…　在…

梦…

中…　吗？&ldo;冒辟疆握紧她的手，大声地答道：&rdo;不，不是梦。

宛君，宛君。&ldo;他感到她的手渐渐地有了一丝力气，那暗档的倦眼也慢慢闪出了光泽。她良久地审视着他，这位魂牵梦绕的情郎的的确确是真实的，就在她身边。两人就这样忘情地对视着，根本不知道时光的流逝。天渐渐亮了，董小宛渐渐恢复了阳气，僵硬的身子柔软起来。

董小宛微侧着头对惜惜道：&ldo;我想喝点水。&rdo;

惜惜眼见姐姐起死回生，真是喜从天降，欣喜若狂，站在旁边早就露出了笑容。这时听她说想喝水，慌忙跑下楼去熬人参汤，要知道董小宛已经四五天因昏迷而水米未进了。单妈见惜惜惊喜的样子，忙问道：&ldo;宛儿怎么样了？&rdo;

&ldo;她活过来了，单妈。&rdo;

单妈一听，慌忙跑上楼，看见董小宛的脸色已经有些红润，早没了要死的迹象，扑到床边欢天喜地抱住她道：&ldo;太好了，太好了。&rdo;冒辟疆正欲转身让单妈和小宛亲热，董小宛却用手拉住他，急切切说道：&ldo;不。&rdo;

冒辟疆解释道：&ldo;我方便一下。&rdo;

&ldo;不。&rdo;董小宛语气包含着惊恐，也许她担心一放手就失去他。&ldo;就在这儿。单妈，你去取个便壶来。&rdo;冒辟疆只得乖乖地坐下来。待单妈取来一只青花瓷便壶，他只得当着她的面方便一下。董小宛抓住他的手一点都没放松。

惜惜端来参汤，一勺勺喂进她嘴里，喝完之后，她干燥的唇湿润了，参汤撩起了她的食欲，可听到饥肠的嘀咕声，她说：&ldo;我想喝粥。&rdo;冒辟疆这时觉得自己也饿了，忙朝跑下楼的惜惜喊道：&ldo;多弄点，我也饿了。&rdo;

喝粥之前，董小宛没说什么话，只是饱含情意地看着冒辟疆，抓住他的手始终未放开，两人都觉得汗津津的。喝粥时，董小宛才极不情愿地放开他的手。她饿极了，一连喝了三碗粥，直喝得脑门上挂满汗珠。

喝完粥，董小宛有了些力气，欠起身，让惜惜给自己放个枕头在腰上，她再次抓紧了冒辟疆的的手。

&ldo;公子，&rdo;董小宛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冒辟疆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吻着她的脸颊，喃喃乞求着她：&ldo;原谅我，原谅我！&rdo;

董小宛用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渐渐收了泪。她说：&ldo;我怕，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恶梦。几次都想从梦中挣扎醒来，却总是醒不了，我以为我再也醒不来了。&rdo;

&ldo;别怕，现在不是很好了吗？&rdo;

&ldo;我梦见我沿着一道开满了槐花的树林走了很远，林子中有很多很多人摇摇晃晃地盯着我，奇怪的是他们注视我的眼睛。他们好像要来抓我似的…　&rdo;

&ldo;宛君，现在好了，你已经醒了。&rdo;

&ldo;…　我拼命地跑起来，跑着跑着，就跑进了一处荒漠，好多枯朽的树干，像一盆古怪的盆景…　&rdo;

这时单妈端来一盆热水，她从盆中提起一条面巾，稍稍拧干一点，关怀地对小宛道：&ldo;来，宛儿，我给你擦擦脸。&rdo;董小宛顺从地让单妈给自己擦脸。

然后，她接着叙述，单妈和惜惜都猜想她是在鬼的世界游荡，不禁心里发毛，身上起了鸡皮疙瘩。&ldo;…　我在荒漠拣到一块石头，它在我手中扭动了几下，就变成了玉佩，和这块一样…　&rdo;她说着从怀中扯出冒辟疆送给她的游龙佩。他见她如此贴身地珍藏着玉佩，这是多么贴心的依恋啊，他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

&ldo;…　忽然从身后跑来一个小孩子，抢了玉佩就朝前跑，我拼命追赶，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荒漠中的沙土下似乎也有人在动，我好怕…　&rdo;

&ldo;别怕，大家都在这里。&rdo;他安慰她。幸好是大白天，否则，惜惜和单妈早就挤上床和她挤成一堆了。

&ldo;…　我正惊恐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

我扭头看见了娘，她正笑着向我招手，站在不远之处。我朝她走去，但距离始终是那么远。我走，她也走，我停下，她也停下。我发狂地朝她奔去，她也发狂地朝后退。最后，一道强烈的光拦在前方，我闭上眼睛，娘也消逝了…　&ldo;&rdo;哎！那是你想娘想疯了。&ldo;单妈说，且用衣角抹着眼角的泪滴。

&ldo;…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月亮，月亮像一个洞口，那外面隐约有人朝里面窥视着我，这时，月亮放射出了五彩的光环，柔和而又美丽，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股风…　&rdo;

董小宛轻咳两声，叫惜惜喂她两口参汤。她惬意地清清嗓子，又继续叙述：&ldo;…　我飘飞而起，朝那个洞口飞去，五彩的光芒在飞速地旋转。我离洞口越来越近，看清那洞口的面孔都是些熟人，但认不清是谁。就在我进入洞口，而洞也伸出几条手臂来抓我时…　&rdo;

&ldo;又怎样了？&rdo;惜惜和单妈听入了迷，催促她快讲，这就像许多听鬼故事的人似的，内心害怕却急于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