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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杨家将在交州3（第2页）

周老凝视着他，忽而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绢书：“这是我私藏的《实录》副稿，正本早已被甘兰进篡改。这里有三条记载，是他强行抹去的：其一，先帝晚年欲开言路，召见七位布衣学者，皆被中途拦截，称‘染疫暴毙’；其二，西北边将屠戮降民三千，反报‘大捷’，获赏黄金五百斤；其三……”他声音压低，“甘兰进本人，曾收受崔元朗贿赂三十万贯，助其家族脱罪，事后伪造文书，将崔氏列为‘义举典范’。”

阿禾接过绢书，双手微抖。这些证据一旦公布，足以动摇朝纲。但他深知，此刻贸然公开，只会招致毁灭性镇压。他必须等待时机。

数日后，周老返回途中遇袭，宅邸失火，全家罹难。唯一幸存的仆人逃至阿禾处，交出半片烧焦的绢角，上有一字残留：“井”。

阿禾焚香祭拜，将残片与青铜心钮并置案头。他知道，敌人已经开始清洗。甘兰进不会容忍任何挑战其权威的记忆存在。

但他也不再犹豫。

他在扬州组织了一场秘密集会，邀请各地野忆坛代表齐聚城郊废寺。会上，他首次公开宣读《实录》副稿内容，并展示《未载集》《野录》《幼史稿》三大文献。众人听罢，无不愤慨落泪。一位老兵当场拔剑断指，誓曰：“吾辈宁死，不让真相再沉！”

会议决定成立“十四井盟”，以继承直言钟之志。盟约规定：每省设一主坛，定期交换信息；建立隐秘传递网络，使用暗语与密码通信；所有成员互不知真实身份，仅以井号相称（如“苏井三”、“川井七”）。阿禾被推举为“中枢井”，统领全局。

散会当夜，风雨大作。阿禾独坐灯下，整理会议纪要。忽然，窗外电光一闪，照亮庭院中一人??竟是甘兰进的贴身幕僚李承恩，浑身湿透，怀中紧抱木匣。

阿禾开门迎入。李承恩喘息道：“我不能再忍了……二十年前，我舅父因揭露盐政黑幕，被定为‘妖言惑众’，活活杖毙。我当时发誓要爬上去，替他讨公道。可当我终于进入权力中枢，才发现自己已成了帮凶……甘兰进比我更狠，他不仅删史，还制造假史，让百姓以为太平盛世，全是他的功劳！”

他打开木匣，取出厚厚一叠文书：“这是近三年被截留的忆堂呈报，共计一千二百六十七件，涉及贪腐、滥权、虐民诸案。我还复制了甘兰进与地方大员的秘密书信，里面明码标价：‘删一条案，白银五千两；加一名祖辈入名录，纹银三千’。”

阿禾翻阅文书，越看越寒。这些材料若公之于众，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你为何现在才来？”他问。

“因为我一直不信有人能做成这事。”李承恩望着他，“直到听说你在山村唤醒校尉良知，在荒寺点燃万人讲述，在孩童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我才明白，历史不该由权贵书写，而该由千万普通人共同记忆。”

三日后，阿禾派遣十三名信使，携带着加密后的资料分赴南北。他们伪装成商旅、僧侣、戏班，沿着不同路线前进。与此同时，《野录》最新一期悄然印刷千册，通过茶馆、医铺、渡口秘密散发。其中一篇题为《甘兰进十罪书》，详列其篡史、受贿、构陷忠良等行径，文末写道：

>“彼以遗忘治天下，吾以记忆抗暴政。

>彼欲令万马齐喑，吾偏要百口争鸣。

>今日之言，或成明日之祸；

>然今日不说，则永无明日。”

一个月内，全国至少三十座城市出现街头张贴、巷尾传诵的现象。有书生在酒楼高声朗诵《十罪书》，被捕前大呼：“我死后，自有后来者续我说话！”有农妇将文章缝进棉袄内层，千里跋涉送至亲人手中；更有学子集体罢考，要求朝廷彻查甘兰进项圈。

朝廷震怒。圣旨下达：“缉拿逆贼阿禾，株连同党，毁其书籍，掘其祖坟，夷其三族。”

追捕全面展开。各地野忆坛接连遭袭，多名成员被捕受刑。有人屈服，供出部分联络方式；也有人咬舌自尽，临终前用血写下“井未竭”。

阿禾转入地下。他藏身于运河船工之间，昼伏夜出，继续编撰《未载集》第十一卷。这一卷不再局限于过往冤案，而是系统梳理百年来言论压制机制的演变：从初期outright禁毁，到中期审查过滤，再到如今的“仪式化纪念”与“选择性记忆”操控。他在序言中写道：

>“最锋利的刀，不是砍头的钢刃，

>而是让人自愿忘记的蜜糖。

>当你说可以说话，却不让你被听见，

>那便是奴役的完成。”

冬至之夜，他在一艘货船上迎来四十五岁生辰。船工们悄悄凑出一碗素面，插上一根蜡烛。他对着烛光打开铜铃，轻声问：“你们还想说吗？”

那一刻，铃身剧烈震动，嗡鸣如潮。万千声音涌入脑海：有泉州书生临终背诵《孟子》的断句，有矿工在窒息前呼唤母亲的名字，有小女孩被拖走时喊出的最后一声“救我”……它们交织成一首浩瀚的安魂曲，在他灵魂深处回荡不息。

他流泪写下日记：

>“我曾以为自己是在挖掘历史。

>如今才懂，我是被历史选中之人。

>每一次开口，都是对沉默的背叛；

>每一次记录，都是对死亡的抵抗。

>若终有一日我倒下，

>请把我葬在最深的井边，

>让我的骨头，成为下一个铃舌。”

翌日清晨，货船靠岸。岸边站着一名紫衣宦官，身后百名禁军列阵以待。为首的校尉高声宣读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阿禾悖逆猖獗，蛊惑民心，着即押解入京，凌迟处死，枭首示众！”

阿禾放下笔，整了整衣冠，缓步走出船舱。

阳光洒在他脸上，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