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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那次一起被杀的才士共有一百多人，真是惨烈。刘备骑在马上，眉头不展，暗自叹息。汉家有如此多的忠臣孝子，却终究不免倾覆的命运。范滂和他的母亲固然可敬，然而，光有这种可敬的节操，又于事何补？看来后汉的政治，儒生当政也未必是好事，他们或者优柔寡断，救世无功，或者心怀鬼胎，持兵观望，根本没有拯救朝廷的心思。刘表就是前者，袁绍呢，则是后者。曹操消灭了袁绍，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帜，又岂会真的还政汉室。要是你有曹操那样的势力，你又岂会还政汉室？刘备胡思乱想之中，又突然问起自己这个问题。

那不同，我是刘氏子孙，是汉景帝的子孙，我有势力，当然也可以自己做皇帝，但是国号依然是汉。就像光武皇帝，重新匡复天下，定都洛阳，依然尊祟刘邦为高祖皇帝一样，刘氏子孙依然宰割天下，刘氏祖先依旧血食。

可是自己什么势力也没有。作为儒生的刘表，靠著名儒的声名，获得了荆州。而他又因为儒术的熏陶，做事优柔寡断，空守着大片疆土，无所作为。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奇怪的。

&ldo;将军，过了这座桥就是襄阳了。我家主公正在桥那边迎接将军。&rdo;樊城守将来到刘备身边，低声道。

刘备纵目对岸，只见对岸汉江之畔，旌旗飘扬，鼓声喧阗。中间竖着一柄黄罗伞，伞下依稀是一辆豪华的金根车，那大概是刘表的专车。

&ldo;多谢将军指点，备这就立刻过江，拜见刘荆州。&rdo;说着刘备一拱手，对身后的关羽、张飞等随从道，&ldo;来，跟我走。&rdo;

几十骑暴风一样向江对面刮去。

四、反思失败

刘表在江北接到刘备，很亲热地邀请刘备和自己同坐一车，回荆州牧府邸。府邸里已经准备好丰盛的筵席，等着专门为刘备等人接风。

荆州牧府邸门前是高大的三出阙，阙前一队虎背熊腰的士卒，扛着长戟威严屹立。阙上则是手持弓弩的士卒，虎视眺耽地望着楼下。阙楼有十多丈高，极为威严。

金根车驰到门前，刘表谈笑风生，指着网楼道：&ldo;玄德贤弟，我这府邸前的双阙，比起洛阳铜驼街的双阙如何？&rdo;

刘备笑了笑：&ldo;备觉得明将军府邸前的双阙，比起铜驼街的，更加高大嵯峨。真是让人有魏阙之思。&rdo;他望见三出阙，心里有点感慨，刘表虽然这几年不问北方战事，但心里也正做着皇帝的梦啊。像这种三出阙，按照律令，只有皇帝才能享有，而刘表却明目张胆地拿来竖在自己的府门前，岂不是僭越吗？他刚才问自己洛阳铜驼街的双阙，不就是有楚庄王问鼎之意吗？这个念头在刘备脑中只是一瞬而过，嘴巴上却不由自主地恭维起刘表来。

看到刘备这么识相，刘表喜道：&ldo;玄德贤弟，将来有机会，我们兄弟二人率兵北伐，击灭曹贼，在铜驼街再筑两个更加高大的双阙，堂堂洛阳帝都，可不能叫人小看。&rdo;

&ldo;明将军若真有此意，备愿为明将军负弩前驱。&rdo;刘备突然激愤了起来。

刘表看着刘备光熘熘的下巴，微微一笑。

穿过左右内外塾之间的大门，是一面高大的罘罳，上面绘着琐窗云纹。真是皇宫的气派了。刘备心里暗想，就算让刘表取了天下，也比落在曹氏手里好些罢。刘备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愤激和忠义，他从小就喜好斗鸡走狗，穿漂亮的丝衣，对儒术毫无兴趣。那么现在的想法，也许不是因为教化，而是因为骨子里真的遗留着汉家皇室的血液。说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子孙，刘备有时连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没办法，只能这么说。一则可以让自己无端变得自信，二则可以让别人信任自己。如果人心思汉，自己的霸业就或许会成功。

盛大的宴会持续到了深夜，他们都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配大醉。醒来的时候，刘备发现关羽正在屋子一角把卷读书，张飞却在屋里踱来踱去，东摸摸西看看，嘴里嘟嚷：&ldo;刘荆州还真有钱，客舍里的摆设也这么华丽。&rdo;

似乎因为秋凉，刘备觉得嗓子里堵着什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张飞看见刘备醒了，大呼小叫道：&ldo;大哥，你睡得可真香啊！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现在都快吃晚饭了。&rdo;

关羽道：&ldo;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当然要尽情睡一觉。&rdo;

张飞跳了起来：&ldo;二哥，我张飞在哪儿，哪儿就是安全的地方。你不是整日嚷嚷那个孔子吗，我们大哥就像孔子，我就是子路，谁要敢欺负我们大哥，我张飞就一矛戳死他。&rdo;

&ldo;你保护大哥保护得好啊，保护到襄阳客馆里来了。&rdo;关羽微笑道。

张飞满脸通红：&ldo;那是因为他们人多，子路再强，也寡不敌众啊！&rdo;

关羽哈哈大笑。刘备好像对他们的打闹置若罔闻，只是皱着眉头，自言自语：&ldo;二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中原打了十多年仗，依旧一无所有，到底是什么原因？&rdo;

张飞嚷道：&ldo;这能有什么原因，刚才就说了，我们寡不敌众。&rdo;

&ldo;可是曹操刚起兵的时候，也不过五千人。&rdo;刘备有些烦闷。

关羽扔下书，在屋里踱起步来，嘴里念念有词：&ldo;是啊，打来打去，打到了荆州，寄人篱下。没头苍蝇，我们就像一群没头苍蝇啊！&rdo;

刘备点点头，道：&ldo;对，我们需要谋士，再这样煳涂地打下去不行了。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rdo;

三个人正说着话，赵云走进来报告：&ldo;主公，刘荆州派人来问候，邀请我们去赴晚宴。&rdo;

张飞欢喜道：&ldo;又有好酒好肉吃了。&rdo;

五、拒送质子

荆州牧府邸的议事前殿非常华丽，台阶是彤色的，窗户是青色的，墙壁则挂满了色彩绚丽的绸缎。刘表坐在前殿的正中，两旁分坐着文武下属。宴会正在忙碌地准备，堂上点满了枝形的膏油灯，将殿上照得亮如白昼。

但是刘表很不快乐。

在他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封书信，确切地说，是一封威吓信，里面既写着袁绍病亡的消息，又命令他送质子到许昌。书信是今天早上接到的，这让他有一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当年中原有公孙瓒，有袁术，有吕布，有袁绍，现在这些人都魂归泉壤，独留下曹操，以曹操的兵精粮足，又善于用兵，自己能是他的敌手吗？他一直盼望着袁绍和曹操相互残杀，由他来坐收渔翁之利，现在看来，他的美梦是彻底破灭了。

他在堂上发出真切的哭声：&ldo;呜呼本初，遽然物化，从此阴阳两隔，永无见期，痛何如哉！痛何如哉！&rdo;他的脸趴在几案上，右手不停地捶着案面，这哭声是真切的，既是哀痛逝者，又是为自己的前途悲叹。

刘备进来的时候，刘表仍旧满面泪痕，他看见刘备，心下稍微有些安慰，这竖子是个枭雄，两个兄弟也是万人之敌的勐将，有他帮忙，也许景况不会太坏。他擦擦眼泪，强作笑颜，命令侍者将书信递给刘备，说了书信的大概内容，叹道：&ldo;本初一？，北方再也没有曹贼的对手了。如今他假借天子诏书，要我送质子入朝，简直是欺人太甚。&rdo;同时又重重拍了一下几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