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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恻隐之心（第1页）

大衡的东西六道是由大司马史湛提议设立的。两道分别管辖两个粮仓、四个兵器库，直属三司管辖，是大衡军需之根本。

随恭王南下的侍卫队共计两百人，被任命为队长的契盈心里很是没底。直到施世芳带着她去了虎威营校场，见到侍卫队的其他人，她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些，因为这些面孔都是熟悉的。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颍州之战存活下来的，契盈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干瘪瘦小、眼神里却总闪着精芒的卢玄。此外，还有她熟悉的辛知明、黄腾、高岭、朱颜，大家见了她也皆是会心一笑。

契盈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他们每个人，每个人的形象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些人在未来将与她并肩作战且会成为肝胆相照的同袍。

契盈离京前的这段日子非常忙。

她组建了侍卫队临时协调小组，组员除了她自己还有辛知明和卢玄。辛知明原本就是侍卫长，护卫经验定是丰富的，至于卢玄，自然是相中了他的脑子。这期间契盈几次对辛知明欲言又止，后来反倒是辛知明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辛知明坦诚道：“论带队能力，我定是好于你的。但南下的任务不是带队而是执行护卫之责，我们这些人只有你是有护卫实战经验的。更何况你这也是临时任职，等入了南府军咱们能走到哪一步凭借的就只能是军功了，我和兄弟们都不信会一直屈居你之下。所以，你不必背着包袱上路。”

此番谈话终于让契盈轻松了不少。随后，在辛知明和卢玄的帮助下，契盈很快把侍卫队分成了十个小组，每三个小组为一个小队设先遣、机动及善后。三个小队分别由高岭、黄腾、朱颜各领一队。之后的一段时间，这两百人几乎每天都泡在虎威营校场练兵，教官便是契盈。

终得一日空闲，契盈被父亲叫去了书房，在那儿她再一次见到了幺一漠。

每次见到幺一漠，契盈都会想到“诡异”一词。特别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一副探究的样子，好像看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物件，那种感觉实在不太好。很快，她听到幺一漠阴阳怪气地说：“姑娘要随恭王南下，老夫也要随信王东去。可惜了，咱们要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契盈心道不能与您见面好像是件挺愉快的事，但很快又想到了信王身上。恭王南下有侍卫队，但听说信王那里只有乌恩与婵儿，如今再加上一个幺一漠，这人是不是少了点。还有，幺一漠不是入宫给皇上调理身体去了吗，怎么又到了信王跟前？

契盈在这里琢磨着却没发现幺一漠抚着胡须低头饮了一口茶，掩住了唇畔的一缕笑意，那笑居然有一丝狡猾。

好在契盈是来见父亲的，很快契承祖向她交代了两件事。一是，再次把玉石扣交给了契盈，契承祖说危急时刻可以求助右司吏暗卫。二是，张革也被调到了侍卫队，这令契盈非常高兴，这些天革叔叔的去向的确是她的一块心病。

契盈离开书房后，幺一漠问契承祖：“你对这孩子到底有几成把握？”

契承祖面无表情地说：“以前没什么把握，但现在有了！”

契盈一回到乌樟院，翠珠便泪眼汪汪地迎上来：“小姐要走了，革叔刚才跟我说他也要跟着您走，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啊？”

契盈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你自然还是留下来给我看家呀。记住了，你要帮我看好壁橱后面的那些银钱，要是少了，回来我可饶不了你。”

翠珠一边抽泣着一边嫌弃地说道：“您去了趟玲珑斋花了大半，哪还剩下多少银钱呀，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晓不晓得您是个爱存钱的！“

契盈打趣道：“有备无患嘛，存着总是有用的。要是你家小姐以后钱多了定是会分你一些的……”

翠珠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小姐要离开将军府出去受苦了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难道在府里做小姐不好吗？

其实翠珠不知契盈今日高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去了殷氏的院子，在那里同娘、二哥一起吃了盏茶。

她也是试探着去了殷氏那里，赶巧院门开着，契盈犹豫了一下还是迈了进去。她要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管娘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都想道个别。自从见了契遥生产，契盈的心里释怀了很多。不管娘如何对待自己，单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便是此生都无法回报的生恩。

甫一进去她就看见在院角的一隅，殷氏正与二哥契嘉品茶吃点心。契嘉的嘴角沾了块点心渣儿，殷氏正拿着帕子擦拭，动作轻柔，眉眼里都是宠溺的笑。

契盈看着这一幕感觉温暖，却也羡慕且有小小的失落，她想象着那树下坐着的是自己该有多好。正在愣神儿的工夫，契嘉看到了她欣喜地说：“呀，小妹来了。正好，娘刚做了点心，一起来吃。”

见到契盈进了院子，殷氏虽然很意外但脸色却不如从前那般难看。

初春午后，殷氏的小院里坐着一儿一女，安静地喝茶、吃点心，任谁也看不出各自藏着心事、掖着情绪，微风拂过，只有一派惬意。未来的岁月里，契盈的脑海中常会浮现这个午后，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一段安宁之日，所以格外清晰，也格外珍贵。

那天，契盈有点局促地从袖口处掏出一个物件双手递给殷氏，竟是一件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的羊脂白玉手镯。殷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来自京城那家最大的玉器店——玲珑斋。她也只是有一次无意中提过，没想到这孩子竟上了心。

那一刻，她的心居然松动了些，倒不是因为这镯子可抵得上殷实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而是这孩子本身并没有错。可下一刻，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一个阴森而冷酷的声音：”她就是你的孩子！“

契嘉眼看着殷氏的脸色由温和变得惊骇，赶紧叫了一声“娘”。殷氏回过神来，再看那镯子眼神里便没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柔和，她强压着不适：“你拿回去吧，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当不得的。”

说完便起身进了内厅，徒留满院子的尴尬，好在契嘉接过来小声解围道：“娘素来节俭，你弄个这么贵重的物件给她，岂不要吓死她。没事的，我先替她收着，等你走了指不定哪天她就想起来要了……”

就在契盈也起身即将离开时，殷氏突然从内厅又走了出来，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面要当心，不要每次回来都半死不活的，那些医治你的伤药贵着呢。若是下次再伤了，我就把你送我的镯子卖了去，免得浪费府里的用度……”

那天契盈真的很开心，殷氏的这番话支撑着她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她确信娘的心里是有她的，只是她命格不好，胆小的娘忌惮而已。殊不知，这只是殷氏的一点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