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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招灵幡（第1页）

太子赵诚贞自郢州启程回京了，随行的还有信王赵陌岭。

回京的路上顺畅了许多，太子也再没有体恤民情之行为，而是持续赶路。作为东宫侍卫的契盈自然跟在太子身边，信王也时不时地跑到太子的车驾上喝茶闲聊。成岐发现这哥俩那眼神儿时不时地飘到车外契侍卫的身上。

他心道这两位难不成看上契姑娘了，可他们真的愿意娶一个杀人如砍萝卜一般的女子？成岐可是见过契盈杀人的，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成岐这样琢磨着，没想到太子在他跟前倒是不瞒自己的心思。太子说自己少时便见过厮杀的场景，但如契盈这样下手干净利索的不多，关键是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况决然看不到惊慌，有她在，心安。

这下成岐更恍惚了，难不成自家太子看契姑娘杀人还看出了美感？他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好在太子说：“我的确看上她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诚贞是个思虑过重的人，也难为他如此，谁叫他是太子呢！要知道历朝历代能够顺利登基、能够善终的太子实在是为数不多。因为越是接近权力核心的人越想要更大的权力，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撕咬那个貌似已经掌权却还未真正掌权的人，太子之位貌似尊贵实则如履薄冰。

赵诚贞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处处谨慎且处处留意，他需要更多的助力。舅父老了，母后决计不会参与前朝之事甚至从不理会后宫之争，而其他人或者说其他势力眼下都是他没有办法掌控的，所以契家对他而言尤为重要。

赵诚贞不擅兵事，不擅谋略却擅长琢磨。

太子一路上思虑着这些形而上学之事，却未曾认真想过要为那些战死的千余儿郎承担怎样的责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想。

旁人瞧不出太子有何异样，契盈也瞧不出但他却觉得信王有些不对劲。

就拿他时不时地待在太子跟前就已经很奇怪了，要知道他最不喜欢与人虚与、寒暄，如今怎地就有了温坎的影子。

契盈心里犯嘀咕却也不好说什么，殊不知信王日日赖在太子跟前不过是为了掂量她与太子的关系。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层上，不过看在他人眼里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有人私下议论说信王在衡京毫无根基，所以要尽快傍上太子这棵大树才好存活。不过也有人说别忘了皇上日益器重的施统领可是信王的嫡亲舅舅。

说起这位舅父，信王也颇为头疼。自打见面，这位舅父就一直用审视的眼光看他，偶尔还要语重心长地说上几句，像极了普通人家的老父亲。

施世芳对赵陌岭说：“回京后你要好好将养身体，有个好体格比什么都强，你这身板一看就太弱了。还有啊，你母妃这些年独居的时候多，性格孤僻了些，你见着后要多体谅她。另外，皇上赐给你的府邸早就拾掇好了，回京后可以直接住过去。另外，你刚回京可能会不习惯，契将军家还有个活泛的小儿子，得空让他带你出去转转、玩玩……”

赵陌岭对“玩玩”这个词很诧异，施世芳好似懂他一般，解释道：“你小时候一定没有像别家男孩子那样玩耍过。现在好了，得了空把没玩过的都好好玩上一玩……”

信王终于没忍住在舅舅跟前笑了，施世芳红了眼圈也笑了。日后，赵陌岭回味舅父的这段话时发现他大抵还有别的意思。

太子终于回京了。走时有千人随行，回来时也是千人护卫，然此千人已非彼千人。弃车骑马的赵诚贞望着近在眼前的衡京城门，那种一直想要逃避、想要压制的忐忑和恐慌终于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使他头晕目眩，他不知道进入这道城门之后、入宫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局面？

城门外，大司马史湛、大司徒李涧亲自来迎。见礼后，依礼部规仪太子需弃马换乘太子銮驾。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只是场面过于安静显得有些诡异。

车驾入城后一路前往皇宫，赵诚贞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觉得好似走进了一座空城，除了车轮声、马蹄声好像再无其他声音。他到底没能控制住自己，他缓缓地掀开车驾上门帘的一角，映入眼底的是街道两侧挤满了百姓。但，为何他耳朵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那些百姓明明在窃窃私语。还有，为何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些披麻戴孝之人，赵诚贞的额头渐渐地渗出了汗。

契盈与活下来的同袍们步行跟在太子仪帐之后，他们身披铠甲、昂首挺胸、步履矫健，只是每个人的心情异常沉重，甚至有的人眼里已经蓄满了泪。他们想让亲人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却又怕被人看到。谁都知道为国捐躯也是一种荣光，可颍州一战对虎威营、对东宫侍卫营而言实在有些难以名状。

契盈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二哥契嘉、小丫鬟翠珠，还有提前回京的张革。他们眼睛里是雀跃的，行动上却是克制的，他们冲她浅浅一笑皆是温暖。原来回家真的很好，可那些战死的同僚们再也不能回家了！

太子的车驾到了皇宫门前，谁也没想到宫门外居然摆了数行、数列的棺材阵，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而空中随风摇摆的是无数的招灵幡。除此还有很多人，他们是谁的父母、谁的爱人、谁的兄弟、谁的儿女、谁的子侄……赵诚贞眼前一黑却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此刻他绝不能让自己倒下，他什么都听不到，却又清醒地知道眼前正在发生着什么。

太子赵诚贞入宫，宫门关闭的那一刻，整个京城的上方都是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因为他们亲人的尸骨皆埋葬在了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颍州城外，他们想用招灵幡招回自己亲人的魂魄，哪怕是一丝、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