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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噩（第2页）

她推门而入，冷风扑面，香火早已熄灭，牌位却整齐排列，仿佛有人每日擦拭。正中央，本该空置的“未名录”前，竟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米饭，上面插着一双筷子，筷尖朝天??这是祭奠活人的仪式。

她走近细看，米饭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人脸，正是罗彬的模样。

“你在利用他们的思念？”她低声质问。

空气中泛起涟漪，罗彬的身影缓缓浮现，依旧白衣胜雪，独臂垂落，眼中星轨流转。“不是利用，是回应。”他说，“他们渴望安宁，渴望无痛的人生。我只是给了他们想要的。”

“可那是假的！”苗缈怒斥，“你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他们不再哭泣，也不再欢笑，连愤怒都失去了！这不是解脱，是死亡的前奏！”

“那你告诉我，”罗彬平静地看着她，“什么是真正的活着？是每天忍受病痛、贫困、孤独，然后告诉自己‘这是真实’？还是承认软弱，选择一个没有伤痕的世界？”

“我承认人会痛，会怕，会逃避。”她声音颤抖，“可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彼此扶持，才需要记住母亲的呼唤、孩子的笑声、朋友的一句安慰！这些不是负担，是活着的证据！”

罗彬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说得对。可你也错了。我不是要他们永远留在梦里，而是让他们看清??当他们放弃一切痛苦的同时，也放弃了爱的能力。”

话音未落，祠堂外传来脚步声。十几个村民鱼贯而入，男女老少皆有，脸上带着同样的微笑，眼神空洞。他们齐齐跪下，对着那碗米饭叩首，口中喃喃：“请赐我们永恒的安宁。”

苗缈浑身发冷。这不是信仰，是献祭。他们正在主动剥离情感，只为换取无痛的幻境。

她猛地抓起香炉，将残灰洒向空中，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厉声喝道：“醒神破妄，魂归本位！”

血雾弥漫，化作一道赤色符咒，直冲屋顶。刹那间，所有跪拜之人身体一僵，脸上笑容凝固，随即扭曲成痛苦之色。一人突然抱头嘶吼：“我想我妈……可我记不得她的脸了！”另一人疯狂抓挠自己的胸口：“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空？”

他们开始崩溃。不是因为梦太可怕，而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感受真实的情感。

罗彬望着这一切，轻声道：“看到了吗？梦噬的本质，不是吞噬肉体，而是吞噬记忆中的温度。一旦你不再为失去流泪，你就已经死了。”

苗缈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所以你让我看见这一幕，是为了让他们自己醒悟？”

“是。”罗彬点头，“第一重门，我诱他们进入；第二重门，我让他们尝到代价。接下来的每一重，都将更加残酷。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明白??清醒虽苦，却是唯一能证明你还活着的方式。”

雷声忽起。

乌云自南岭深处涌来，遮天蔽日。一道闪电劈落，正中祠堂屋脊，炸出耀眼火花。暴雨倾盆而下，浇在每一个人头上。那些跪拜的村民在雨中颤抖，有人终于放声大哭，有人跪地磕头，喊着亲人的名字。

苗缈仰面承受雨水冲刷，喉咙沙哑：“第三重门……会是什么？”

罗彬的身影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散：

**影替。**

雨停之后，南岭恢复了“正常”。人们不再整齐划一，情绪起伏回归自然，甚至有人开始争吵、抱怨、哭泣。苗缈以为危机已过，可第三日清晨，她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嘴角微微上扬，而她明明没有笑。

她心头剧震，立刻检查全身。皮肤完好，魂气稳定，可每当她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另一个“她”：年轻的模样，穿着当年的蓝布衫，站在灶台前煮粥，动作娴熟，神情温柔。那不是回忆，是另一个意识在模仿她的生活。

影替??梦境中的“另一个我”悄然取代真实之人，外表无异，内在已换。

她连夜走访各家，逐一查验。果然，已有五人被替：卖豆腐的老李、教书的青年教师、两个孩童，还有一个是……那个曾被附身的男孩的母亲。

最可怕的是，被替者毫无察觉。他们的“影子”活得比他们更像他们自己，甚至能提前说出他们想说的话，做出他们未做的决定。

苗缈终于明白，这是梦门最阴险的一重??不强迫，不诱惑，只是静静地复制你，然后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把你替换掉。当你消失时，全世界都认为你依然存在。

她召集剩余清醒者，传授“识影诀”：以血点眉心，观己影是否与动作同步；夜间不可独照镜子；若梦见自己过着完美人生，须立即自掐虎口醒来。

可防得住一时，防不住长久。人心终究脆弱。第七夜，雷雨再临，她亲眼看见那个“年轻的自己”从井中走出，穿着干净的蓝布衫，手里端着一碗热粥，微笑着走向学堂。

“孩子们饿了吧？”她说，声音与苗缈一模一样。

苗缈躲在暗处，指甲掐入掌心。她知道，只要她说出“我是真的”，就会引发争执，而村民们只会相信那个看起来更健康、更温柔的“她”。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