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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人又喊谢大人。谢大人不理会,执意要走,却听见这位监察司司长温和道:“那便麻烦谢大人将轿子里的人交给下官吧。”“我竟是不懂梁大人此话何意?”谢大人装楞充傻,虚委到底。梁大人身后站着七八个监察司,红冠红衣,腰插弯刀,衣备驱蛊粉,身姿挺拔,已自发站位,隐隐有包围轿子之意。谢魏没想到梁恒竟敢真和他硬抢。此时青天白日,不远处又是街道,再想到国君要亲审穆少何,这辟血人是重要的人证,万一他强行将人带走,一根筋的梁恒跑到国君那里参他一本,岂不得不偿失?谢魏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放弃到手的辟血人。在轿里忐忑不安的梅瑾行见帘子又开,一红衣人将他抱出去。梁恒拱手:“多谢大人!”谢魏冷哼,带着一班人走了。梅瑾行被一个健壮的监察司像扛沙袋一样,扛回了大牢。不过没回人满的那间,而是到了另一处,除去四壁,并无他物。他被放到地上,除了梁恒,其他人都出去了。梅瑾行依然无法动,瘫在地上像一坨软趴趴的泥。他试探地张开嘴巴:“我……”发现可以说话,忙问:“发生了什么事?穆少……穆大人没事吧?”梅瑾行非常需要来个人跟他讲这几个时辰发生什么,能让穆家这百年术士家族沦为阶下囚。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大人愿不愿回答一个小厮的问题。梁恒在椅子上坐定,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天还未亮,有人密报监察司,城郊有人用蛊作阵。虽然我们很常接到私蛊的通报,但蛊阵却几乎没有。”梅瑾行听到蛊阵,愣了一下。一蛊毒,十蛊恶,百蛊成阵,颠覆山河。如果一个人身上藏蛊御蛊,那此人多为术士;若有人身负十蛊,因蛊多邪,数量一多,此人必被邪气沾染,变得作恶多端,甚至失去自我;因此真正厉害的术士只会专养一蛊,比如穆少何手腕上的红蛇血龙、谢魏的毒蝎;而练一百只蛊,按一定的位置摆放成阵,邪气冲天,它可以为一个国家带去兴盛、衰败,是福是祸,全看用阵之人。但能驾百蛊者,多为至邪。监察司接到通报后,不敢耽搁,几乎倾巢出动,赶到密报的地方,正好看到穆少何。穆少何见到梁恒,惊讶过后,又笑:“我还没叫你们,怎么就来了?不过来得正好,这个交给你们处理了。”梁恒看了一眼他指的女人,说:“穆大人还是那么喜欢管闲事。”穆少何摆手:“哪里的事,还得怪我把监察司的活抢了。”梁恒留下两名监察司处理这个人蛊,自己带着其他人去了不远处的田里。穆少何踱着步跟上来,看着这群监察司两两分散,在这大片地里不停挖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从露水初凝等到百姓过来耕作,看到自家田地被官府的人占领,天都要塌下来了,喊着叫着怎么回事,吵着要进来,随后听说官家有赔偿,才安静下来,转而开始好奇,最后还是被赶走了。直到一个刺耳的婴儿啼哭冲天而起,西边的两个监察司惊呼:“这是什么蛊?”穆少何望了望天上散着白晕的太阳,打了一个哈欠,想着自家小厮备好早饭等他呢,听到声响,走过去:“有意思,又来一个……”他的话在见到坑底的东西时,戛然而止。梁恒脸色很难看,转头望穆少何。土坑挖了足有四丈深,下面有一个婴儿拳着小手,严严实实地躺在一个花色的襁褓里,脸上都是乌黑的泥,小鼻子肉肉的,嘴巴扁扁的,眼睛闭着,刚刚那声啼哭似乎已经耗费他的所有精力,重新陷入沉睡。乍一眼看,跟平常的婴儿没什么两样。而他们怕的,就是这点。穆少何让坑下的两个监察司上来,撩开下摆,自己跳下去,把婴儿身上的布掀开,看到婴儿肿胀的肚子。里面像是塞了一个小西瓜,把他嫩嫩的肚皮撑得透出血丝。穆少何盯着那个肚子,出神。有人惊呼:“小心!”婴儿竟又睁开眼睛,那双没有眼仁的眸子白得渗人,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那声音带着阴冷,扩散而出。仿佛在应和这个婴儿,其他正在挖的土坑里,断断续续传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叫喊,数声交织,恐怖如斯,这里瞬间变成人间地狱。穆少何一脚踩到婴儿的肚子上,用力碾,婴儿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嘴巴也合上了。他从坑里上来,对梁恒说:“未成形的引虫蛊,等到正午太阳正烈,将他们抓出来晒晒,自然就干了。但要注意,他们肚子里的东西会在人死去的瞬间破体而出,注意及时消灭。”有个监察司两股战战:“这婴儿是活的?”穆少何嘴巴动了动,没有回答。“是活的,不过是生不如死罢了。”梁恒沉沉道。梅瑾行没想到在他离开的几个时辰里,就在他们脚下,还埋着这么些“人”。他们每时每刻被土壤包裹、挤压,忍受黑暗,以及自己身体内的地龙肆虐,当真是不如死去。“我们在城郊那片农田里,共挖出四十个引虫蛊,当然,现在还在挖着,最终能挖出多少,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梁恒敲打了一下桌面。“但这些与穆大人有何干系?”梅瑾行已经能动了,他把脚伸直,长长的两条腿耷在地上,“你们现在的意思是,这个引虫蛊阵是穆大人干的?”他有点不可思议:“如果真是他做的,幕后指使怎么可能看着你们来还待在那里呢?还有那个通报的人,他的嫌疑不是更大吗?非要挑天还没亮去找监察司说这事儿,你们审他了吗?”梁恒:“首先,通报者是身受重伤过来敲监察司的门,说完话就死了,所以无法审问;再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梁恒不过二八年纪,却留了一把胡子,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抚了抚下巴,似是无可奈何道:“引虫蛊只记载在一本叫《蛊闻杂谈》的书中,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引虫蛊,也没有人会做这个蛊。”梅瑾行似乎猜到了他接下来说的话:“你是说…”梁恒看他表情,说:“是的,没有人会做这种蛊,除了创出这个蛊的人,同时也是写下这本书的人——穆家第二十八代家主,穆少何的爹穆元青。”两人之间迷一般的沉默。各自怀着小心思,思索着什么。良久,梅瑾行抬头看梁恒:“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大人你刚说要提审我,什么时候开始?”“提审你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昨晚和穆大人抓了一晚上鬼,发现了瓜地里的非正统的引虫蛊。”梁大人笑着摇头,“我们也能怀疑,那个女人是穆大人做的一个测试,一个失败的蛊而已。而你作为他的贴身小厮,所说更是无法令人信服的。”梅瑾行坐在地上,手抠地上的砖缝:“那大人找我何意?”梁恒似乎就等他这句话,起身要走,见他不动,又示意他跟上,随后自己走出这间牢房。梅瑾行浑身酸痛,站起来边扭脖子边跟上。梁恒带着他穿过地牢,左拐右拐,从一个小侧门出来,外面是无人的小巷,一只野狗正在翻垃圾。他转身,对梅瑾行说:“我这次来,不是奉国君之命提审疑犯,而是有个曾经的朋友拜托我,说他的小乞丐可能有难,让我解救一下。”梅瑾行没想到,穆少何身在大牢,还挂念着相识短短几月的小厮。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他让我给你两样东西,”梁恒从衣袖里拿出两个小袋子递给梅瑾行,“然后送你离开。”梅瑾行脑子一团糊糊:“啊?”手上的两个袋子打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钱,一个里面装着一个小木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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