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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影子（第1页）

周驰把小雅塞进警车后座时，晨雾正顺着树林的缝隙往公路上爬。女警递来的毛毯带着消毒水味，裹住小雅发抖的肩膀，她却死死盯着游乐园的方向，嘴里反复念叨：“影子在哭……它们在哭……”

“那地方早该拆了。”开车的老警察叹了口气，后视镜里映出他眼角的皱纹，“十五年前丢了个女孩，三年前又有个护林员进去找狗，再也没出来。都说那是个凶地，偏偏总有人不信邪。”

周驰攥着口袋里那片发烫的铜钥匙碎片，指腹被边缘割出细小红痕。他没告诉警察隧道里的事，也没说那具会动的骨架——这些话讲出去，只会被当成惊吓过度的胡言乱语。但他清楚记得旧连衣裙女孩消散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像根细针，扎在他心口。

回到家时，阳光已经把客厅晒得发烫。小雅抱着她的布偶熊缩在沙发角落，不肯去卧室，说那里的镜子会“眨眼睛”。周驰检查了所有镜子，镜面干净光滑，映出的人影清晰正常，可当他转身时，却在穿衣镜里瞥见一抹转瞬即逝的灰影，像有人穿着蓝布褂子一闪而过。

“哥，我饿。”小雅突然说，声音还有些发颤。周驰走进厨房翻找食物，打开冰箱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甜腥味飘了出来——不是食物腐烂的味道，是游乐园里那种腐烂的甜。他猛地关上冰箱门，看见冰箱侧面贴着的全家福上，爷爷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模糊，嘴角咧成诡异的弧度，正对着镜头外的他笑。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嘈杂的电流声，里面混着模糊的童谣，和旋转木马上的八音盒旋律一模一样。周驰挂断电话，发现通话记录里根本没有这个号码，只有一串乱码，和之前那条短信的发件人完全相同。

傍晚时，小雅突然发起高烧，说胡话的间隙总在喊“钥匙”。周驰想起那片碎在口袋里的铜片，掏出来时却愣住了——碎片上的黑红色液珠已经凝固，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而原本模糊的“雅”字，此刻变得异常清晰，笔画里嵌着些细小的东西，像是……指甲碎屑。

他突然想起小女孩尸体说的话：“钥匙在他骨头里”。爷爷的尸骨是火化的，骨灰坛一直摆在书房。周驰冲进书房，掀开盖在骨灰坛上的红布，坛口的密封胶已经裂开，里面的骨灰混着些银白色的碎片，仔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钥匙残骸。

坛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是爷爷的字迹，墨迹被水洇得发晕：“暗门只能锁十五年，血契到期那天，影子会顺着血缘找回来。别让小雅碰镜子，别让她听见童谣——”后面的字被抓挠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个歪歪扭扭的“跑”字。

这时，客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周驰冲出去，看见穿衣镜裂成蛛网，镜面里的灰影正顺着裂缝往外爬，蓝布褂子上的镰刀映出寒光。小雅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嘴角竟在跟着镜中影子微笑，露出两排细小的牙齿，齿缝里沾着暗红色的东西。

“小雅！”周驰扑过去想捂住她的眼睛，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镜子里的灰影已经爬了出来，镰刀拖过地板的“沙沙”声里，混着小雅的声音，却不再是孩童的语调，而是那个嘶哑的女声：“十五年前他没锁好，现在该你补了……”

周驰突然想起爷爷骨灰坛里的钥匙残骸。他爬起来冲向书房，抓起骨灰坛往镜子砸去——骨灰混着钥匙碎片撒在灰影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灰影痛苦地扭动起来，蓝布褂子下露出无数细长的影子，像被扯断的锁链。

“哥！”小雅突然清醒过来，指着窗外，“游乐园！”

周驰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地平线上，那座废弃游乐园的轮廓在暮色中异常清晰，旋转木马的位置亮起一团惨白的光，像是有人重新启动了电源。光里影影绰绰，无数人影在木马上转动，其中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身影，正对着他家的方向挥手。

灰影趁着他分神的瞬间，突然钻进小雅的影子里。小雅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皮肤下像有无数虫子在爬，脖颈处浮现出一圈淡淡的紫痕，和游乐园里那具小女孩尸体的勒痕一模一样。

“必须回去锁门。”周驰突然明白过来。爷爷十五年前没锁好暗门，血契到期后，影子会通过血缘找到下一个“小雅”。要想彻底解决，只能回到游乐园，用新的血契重新锁上暗门——而这次的祭品，恐怕是他自己。

他抱起抽搐的小雅冲向门口，后视镜里，家里的灯光正在一盏盏熄灭，穿衣镜的碎片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只盯着他们的眼睛。车刚开出小区，收音机突然自动打开，里面传出失真的童谣，dj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今天是个好日子，红坟洼的巴士要发车啦……”

周驰猛地踩下油门，车窗外的景物开始扭曲，道路两旁的树木变成一个个直立的影子，举着镰刀默默注视着他们。他知道，这次不是去救人，是去赴一场迟到了十五年的约。而小雅脖子上的紫痕，正在月光下慢慢变深，像条越收越紧的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