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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回到府邸,刘管事在旁略有支吾一边觑着赵钧默轻声道:“先生,二少爷那儿你是否先去瞧瞧,您都还未抱过他……大太太那儿,那儿……”
“她怎么了?”赵钧默蓦地顿步一转头,眉头紧锁,眼眸微缩。
“啊,二少爷他这几日好像略有些感冒……”
“我问你大太太怎么了?”
刘管事又“啊”了一声,咽了口水,心下一窒,赶紧道:“你不在时太太将晚晚埋了以后,神色就不大对了。医生说是癔症失语。”
“什么意思?”走至中院,到了明晰房门外,冷眉微挑,赵钧默掐灭了指尖的烟头,伫立在卧房门框边上,他眼神深邃,言谈间又侧身望向房间里穿着素色睡衣望着窗前的半坐在榻上的明晰道,“给他们捎话过去,如若还治不好,叫他们走夜路时都当心着点……”
话语平淡,字句见血。
闻言,郑副官哪里会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只得耐着性子,旁边规劝轻声说:“先生,你也莫急,孙大夫是你留美时的挚友,你也应信他,他不也说了,是脑神经引起的,主要,主要还是受了刺激,再说,现下大太太的身子骨太虚了,也用不得太猛烈的药,只得慢慢治疗,这凡事都得有个过程……”
“嗳……”
郑副官话还未说罢,他却已经抬脚到了怔愣发呆的明晰身旁。
他瞧着她凝望着窗外淡漠苍白的脸,不禁想起,他已许久未见她笑过了,他忽然低下头,冷眸敛目,看着自己布满茧的手——原本,明明是想拼命握紧的,怎么徒然间竟一片虚无了。尚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萧念梳在他的心上的确有那么点余地,却不想在明晰一枪将萧念梳爆头的时候,令他心如刀割的不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呼吸的萧念梳,而是他怀中渐渐变得眼神空洞四肢抖颤的明晰。是呵,明明我是想将你呵护的,是想将你守在怀里的,然,为何到头来,我却忘了原本的本意,其实只是你而已。
是的,当赵钧默同她成亲的时候,他恐怕从未想过,有一日,那样明媚璀璨的女子会在他的怀里淡淡地同他道:“杀了你的心上人,真对不住你……”
他怎么能忘记,她是他亲自几次佯装有公务径自来南京只为娶入家中的女子,他的夫人,而今她竟对他说,杀了你的心上人,这句话在他的耳畔响彻,何其可笑。
“怀珠”,他虽口中唤她随安,然,心里她的名讳在他的心中却是“怀珠”,从何时起,他叫她珠光暗淡也罢了,却是现下,怀中早无珠了吧。
面上淡漠,却是心底里冷声呵笑,四肢百骸皆渐渐冰寒起来,他喉间如鱼刺在里,欲想启口却是不知说何言,半晌,终是道出一句:
“随安……冷吗?”
他缓缓坐在她榻旁,替她披上绣着祥云图案的云肩,随即将她发侧的一缕乱发扣在耳后,她恍若未闻,只是指了指房间里开了半扇的西式落地长窗,眼一眨不眨,似乎犹在梦中。
赵钧默顺着她的手势往前一望,眉头一蹙,心头略动,低声道:“你是说往日晚晚都是从这个窗口跳进来,回家的吗?”
提到晚晚,明晰身子微微一颤,倒似有一丝动容,然后眼神木然地点点头。
在额前亲吻了她一下,赵钧默一个眼神示意,门外的郑副官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赶忙转身去交代。
午饭喂了明晰一些稀饭,她像个孩童一般,吃着吃着还会咳出来,吐得赵钧默一身,肖婶见着直嚷着这样不成,不成,却不料自己家主子只是挥挥手示意无事,连局里那边催得那样紧的会都是等夫人吃了药才走的。
肖婶心里看着不是不觉得心慌的,这眼下只觉得心里忐忑,不知何时是个头。
待到夜间,赵钧默回来时,亦在明晰的榻旁陪着吃饭,饭间,只听得一声尖细娇柔的动物声从落地窗前穿来,明晰晃神半秒,烫洒得一地,暗淡荒芜的眼眸像是添了星火,但极快,半晌,又重新冷寂了下去,而那猫已踱步到了明晰榻前,正舔着那一地的残渣。
“随安。”低声换了一声,赵钧默见明晰的反应,心底里从喜到发凉,见明晰再无反应,只得将那波斯猫抱起,也不管不顾波斯猫身上的菜渍,抱到垂目不响的明晰眼底,低哑的嗓音如同呢喃,“随安,晚晚没死。你看它活得好好的。”
闻言,明晰抬头凝视着赵钧默漆黑如墨的冷眸,她瞧见那眼里多了比以往更小心翼翼的东西,然,她竟无一丝感觉,心底麻木得像是感觉不到暖同冷,只是呆呆凝望着他,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四下在榻上翻了翻,在榻旁的西式雕刻着图纹的白色柜子里找出了一只钢笔和本子,在赵钧默的尚有些期待的眼里,写下几个字,写完后,她分明瞧见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枯涩,怔怔地盯着她写的几个字,然后勾起侧边的唇角,淡淡的笑,也不恼,但似有怅然。
她写的是:“它死了便是死了,你莫要拿其他东西骗我。”
手有些颤抖,字虽还是以前一样的簪花小楷,却有些潦草,钢笔上的墨汁沾染了些在手心上,赵钧默敛起笑意,拿过肖婶熏过香的帕子,将她的手慢慢地擦拭干净,轻声道:“好,等等我叫人给你拿几本书来,你看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呆若未闻,她又瞥开了眼望向窗外,树影斑驳,凉月清冷,孤星在漆黑夜幕下忽明忽暗,红砖墙瓦内可惜再无那熟悉的猫叫声,好似整个世界都没了一团温暖物,冷寂得可怕。
房门虚掩,这几日眼看明晰病情加重,赵钧默虽面上镇定,却是心底时不时发慌,便叫肖婶从今日开始在明晰未眠时守在门外,以防她夜间有事。
岂料那先生送来的猫已被赶出,夜间戌时正点,洋房落地窗外又响起猫叫声,叫得肖婶渗得慌,猫声本就凄厉,她心中一骇,望房门里一望,却见明晰下榻一脚踏在柔软的洋毯上,迎着猫叫声,室内的灯光灰暗,隐约出现一个影子,那分明是只有着漂亮毛色的猫,微凸的眼闪着幽蓝的光泽,美丽的尾长又细,同晚晚慵懒的姿态不同,那猫身材苗条,棱角分明,细长的腿显得极其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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