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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脚步,身后少女追了上来,恭敬道:“前辈既是来自天目山,可认识一叫夏友的少年?”
将这狼狈少女打量一番,冷冷道:“你找他何事?”
英洛听得这话中语气,分明是认得夏友,不由慎重一拜,道:”夏友便是晚辈的未婚夫婿!”身后聂清一口口水呛住,只抖着手指道:“你……你……你……”你了半天,不明所以。他身边坐着的易数,也是满眼诧异,分明在想,这少女不是平狄将军的妻主么?怎得还有位夫婿?”他为人狡诈多计,早已从这几句话里得出一个平狄将军痴心错负,纨绔少女红杏出墙的三角故事,嘴角忍不住抽抽,感慨这少女的负心薄幸,喜新厌旧。
唯有花和尚不知其中情缘,微笑。
寒老怪将少女细细打量,眼中神色变幻,最后古怪看她一眼,不发一语转头走了。英洛在他身后急得跌脚,却也惧他武功,不敢冒然追上去。
四人离开之后,地上还横躺着八九个侍从,服色各异。先前花和尚升起的火堆余烟枭枭,将熄未熄。这时树丛里忽然间飘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月亮转出云层才看得清,来人身材矮小玲珑,五官秀美,但细看之下却可见她颈上的横纹深深,直是十八九岁少女的脸,七八十岁老太太的脖子,当真让人迷惑她的年龄。
那人在四周探查一番,特别是将地上寒老怪的四侍看了一遍,最后喃喃道:“走了……又走了……”语声娇脆,正是少女的声音,带着点寂寥凄离,旋身扑进了夜幕下,眨眼不见。
叙旧
是夜,四人在易宝阁内捡了一处居室,英洛睡在里面,那三人横七竖八在外面歇了。偌大的易宝阁,小侍们竟是被那寒老怪的手下四侍给点了|岤道,他们一路走来竟碰见了十来个躺倒在树丛花园之中的。花和尚欲出手相救,鬼见愁却道:“如此没有警惕性,就让他们在外面睡个一晚上吧!”
想来花和尚也是个懒得出奇的人,笑呵呵收了手,一路逶迤而去,睡得个胡天胡地。
第二日爬起来,易宝阁的小侍都已醒来,尽皆一脸惶然惭悔,必是怕鬼见愁严加责罚。那知道鬼见愁昨晚受伤,今日还要同聂清相商合作事宜,哪有空理会这些琐事?倒叫这些人平白躲过一罚,俱把感激的目光投向这三人,一时里瓜果点心茶水流水价的上来,比往日殷勤了百倍。
鬼见愁苍白着一张脸,同聂清讨价还价,二人尽显口舌功夫。一位纵横商场不败,言来语去招招中的,一位街井巷陌之间横行无忌,歪缠的功夫一流,又岂会落于下乘,英洛看得瞠目结舌,花和尚在旁只顾点心瓜果吃得唏哩哗啦,哪管他二人如何应对。好不容易结成盟约,英洛才听得明白,这二人商议的竟是贩私盐,利用漕粮北上之际将私盐也运上北地,以获盈利。
鬼见愁身边早有一机灵小侍,早早的磨好了墨,起草了契约书立等着二人签字画押。鬼见愁接过一打眼,似是对那些条款烂熟于心,利落的提笔画押,轮到聂清,他本是个二把刀,字是识得几个,但看那契约书的意思,连起来总是七拐八弯的不免心里没底,小声道:“副帮主,副帮主,过来帮我看看!”
英洛正同花和尚抢个果子抢得兴起,急急摆手道:“我可不懂哪些!”早早推开去。她听得二人商议贩私盐,已觉得这事不靠谱,想着推脱开去,哪知道聂清这人,粘上来山岂会扔得掉?走过去将那契约书径自塞进英洛手中,也不管她手中腌臜,将那契约书也弄得有几处湿透。
鬼见愁见这聂清对这少女没来由的信任,身上伤痛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本着生意人舍命不舍财的原则,帮腔道:“既是聂帮主要求,副帮主就帮忙看看,也好早订盟约!”
哪知这少女将手中果子一扔,看都没看便将那文书撕了个稀烂。
鬼见愁当时一口淤血涌上来,差点气得血不归经,一把将桌上一套嫩荷涵露的茶具推下了地,热茶与翠绿的叶子泼了一地,怒道:“副帮主这是看易某不起?便是要替聂帮主拿个主意,也不必如此羞辱易某罢?”
他这话却是含着两重意思,一重便是说英洛因私怨将契约书撕了,质问一声,另一重意思更是挑拨这正副帮主的关系,无非是说这副帮主越俎代疱,竟替这帮主拿起了主意!
聂清是何等样人?活到这把年纪,察颜观色早又觉得通透,还未出声,便见得英洛微微一笑,道:“敢问二公子,作生意凭的是什么?”
鬼见愁被她这一问倒有些傻愣,答道:“凭的当然是信义,我易家的这块牌子!”
聂清心道:姑奶奶,今日你这招不是成心的吗?我看你怎么收场?
英洛却不慌不忙,再问道:“莫非我忘了国法?什么时候大周的律法竟是鼓励商家贩运私盐?”
房里五个人,连同那起草契约的小侍,除了英洛与花和尚,这三人均是面色惨白。聂清心里直打鼓,自己怎么就犯了糊涂,这英小姐是什么身份?她身后哪一个不在官场上混营生?
鬼见愁此时也想起这少女的身份来,一场生死与共,竟将他平日的谨小慎微给忘得一干二净,今日不是毁我易家么?
唯有花和尚,他是方外之人,原不理这些俗事,心里痛快了找人打打架,四方游走,见着美食也全无顾忌,酒肉不拒,这会儿只是埋头吃果子,咔咔声响彻房间。
却听得那少女哈哈大笑道:“老聂,你这胆子也忒小点了吧?二公子这是怎么说的,便是不看着小三儿的面,看着昨夜的一场生死与共,我也不能卖了你们吧?再说,这大周的天下姓李,跟我姓英的又有什么干系?我自是想法赚我的小钱,过我的日子!不过就为着今日这份契约书,依小妹来说,竟是多余!私盐本在禁售一列,若再造出来这么个契约书,哪一日被有心的人握在手中,可不是平空多出来的把柄么?二公子既是有心与我漕帮联盟,但依着口头之约,信义二字,早早将此事定了,击掌为盟!若是碰着那枉顾信义的小人,便是拿着公定的契约书见官去,不遵还是不遵的罢?”
鬼见愁听她一言,面色方才转霁,细思量她这番话,竟是坦荡荡的言语,正合了那句——君子之交诚为先,信为行。昨日一役,他对这少女出手之间的狠辣所惑,心下有丝暗喜,平日结交之人中无不是蝇营苟苟,相互算计之辈,看她行为,怕是与自己是一路人,然今日所见,却觉这少女另有一种侠义坦荡之风,便是对那高高在上的皇权,也是藐视多过敬畏,原来是位天不怕地不拘的主儿。
深究起来,他方在心底笑自己识错了人,能从突厥几十万大军中逃出来,那双手上恐怕是沾了不少突厥人的血吧?
聂清见鬼见愁转怒为喜,方才小心擦擦额头的汗。
鬼见愁与聂清口头相约,将细节再细细敲定一番,繁忙之际也曾偷眼看那少女,见她早已软趴趴伏在榻上小几,与花和尚守着一个果盘,抢吃应季的果子,身态娇怯,弱不胜衣,阳光从镂花窗中泻进来,有两束恰好打在她的脸颊,映着日光的肌肤恍若珠光暖玉,让他忍不住想摸上一摸……也只是想想罢了!
过得两日,易小三儿从外地经商回来,听得鬼见愁提起此事,欢呼两声已撒腿跑得不见影子。一个时辰以后,自家亲亲的妹子便挽着英洛来到了易家,一边大呼小叫,指点着下人嬷嬷侍侯英洛,一边对着她二人身后的少年道:“江生,你既是不愿同姐姐分开,便同她住一起吧!”确也不是征询他的意见。
少年的脸上飞起两抹惊红,却仍是坚定的点点头。
英洛一脸的哭笑不得。
易小三儿得意洋洋,满脸写着:姐姐你如今终于开窍了,妹妹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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