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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帮他洗着,轻声道:“你那时候不让我做商会会长,是为了我好,对不对?”然后苦笑了一下,问也是白问,不期望他能回答。从前老辈儿人都爱那些谨言话少的,说是稳重、心里头见识大。“你这个人,真是个傻子……”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说不下去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从前讨厌过他,可再怎么讨厌,从来没想过要他变成这样。她心里难受,眼泪落了下来,掉在了水里。
水盆里平静的水面起了一点涟漪,裴仲桁低头看了看落进水里的水珠,又看了看垂着头的她。他忽然往前凑了凑,伸手把她的脸捧了起来,抹了抹她的眼泪,又放进了嘴里尝了一下,“不甜,不喜欢。不喜欢蛮蛮哭。”
南舟把眼泪擦干,然后帮他擦干净了脚,给他把鞋子摆正。裴仲桁穿得急,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左脚穿进了右鞋子里。南舟看得更心疼起来。她蹲下去帮他把鞋子调正,教他穿好。裴仲桁等得着急,不耐烦地直跺脚,“蛮蛮我们去看船!”
南舟起身洗了手,又把他摁在椅子上,“你头上破了,等我先帮你把伤口擦上药,然后再出去玩。”
裴仲桁噘着嘴托起腮,有点赌气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坐着。南舟拿了酒精给他伤口消毒,他疼得抽了一口凉气。南舟忙对着伤口轻轻吹气,“是不是弄疼了?”
裴仲桁终于露了笑脸,笑得粲然,“不疼,蛮蛮吹了就不疼。”
南舟细细把他的脸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伤处了,又把他的手拿过来。手上有破了皮的地方,问题不大,但她还是给他拿药水擦了一遍。裴仲桁忽然拉住她的手,翻过来,她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抓痕。
“蛮蛮也受伤了。”他声气里满是心疼。
南舟笑了一下。不过是指甲抓破的口子,不算严重。“没事,过两天就好。”
他却把她的手拉到眼前,认真地审视,想摸却不敢摸,最后低头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湿热而温柔的舌轻轻舔舐着她的伤口,像一只小兽在为同类疗伤。有一点针刺般的微痛混杂着莫名的悸动,叫她心头颤了颤。
“蛮蛮疼不疼?”他舔完了,抬头问她。南舟摇摇头,越发想哭。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兴奋地说:“我们去看船喽!”
南舟以为他要去码头,结果并没有出裴家的宅子。裴仲桁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大圈,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站在那里发急。还好碰上了来传饭的泉叔,泉叔一听“看船”,便明白了。他指了指裴仲桁的院子,“二爷应该是想去书斋。”
总算是找到了地方,推开了书斋的门,裴仲桁先跑了进去,南舟跟着也进来。但刚踏进门,她就怔住了。
室内一桌一椅一矮踏,陈设素简。贴墙站着一排博古架,上头摆了大大小小十几艘造型各异的船。窗外翠竹掩映,风一吹,满室盈满似有还无的清香。墙上有一副渡桥送别的水墨画,题了一行字,“扁舟未得如君去,空向沧江梦所思。”
她被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住,走了过去。十二块乌木制成的正方形板,从最大的十二指到最小的一指,叠放在一起——是牵星板。他说过要送给她的。书桌的抽屉半开着,她余光扫见,然后慢慢拉开了抽屉。满抽屉英镑折的小东西。
裴仲桁正对着博古架喃喃自语,“这条最大,送给蛮蛮。这条好看,也送给蛮蛮……”
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她。
南舟再也忍不住,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头抵着他的背无声地哭了起来,哭得无法抑制。
裴仲桁两只手里都拿了船,默默地站着。
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后背,哭得不能自已。过了好一会儿,裴仲桁才转过身,清澈黑亮的眸子对上她的双眼,慢慢凑近。她一个恍惚,仿佛那个沉静清华的裴二爷又站在了眼前。她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激荡,随着他的靠近,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唇从眉梢眼角开始,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但她的泪却越涌越多。他极有耐心地吻着,她闭着眼睛,任由他亲吻。最后,泪停住了。可他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擦过她的唇,便离开了。
她的双唇落口,缓缓睁开眼。他舔了舔唇,咂摸了一下滋味,“蛮蛮不要哭了,眼泪不好喝。”说完痴痴地笑起来。南舟只觉得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了。
折腾到了很晚裴仲桁才肯去吃饭。吃饭也不老实,端着碗对着南舟傻笑。南舟吃不下,索性放下了碗,把他的碗拿过来,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裴仲桁吃得津津有味,喂多少吃多少。泉叔看得心酸,“我们二爷,好阵子没好好吃饭了。”
天太晚了,南舟哄着他去睡觉。他躺在床上,手却不肯松开,一直拽着她的手。
“不闹了,乖乖睡觉。”
“蛮蛮和我一起睡。”
“不”字刚出口,她想了想,还是改口道:“蛮蛮不能和你睡。”
他疑惑地看着她,嘟起嘴,“为什么?”
“我明天要开船呀,睡着了就没人开船了。”
裴仲桁兴奋地从床上坐起身起来,“蛮蛮好厉害,会开船,我要看蛮蛮开船!”
“我明天早上八点开船,你乖乖睡觉,早睡早起去看蛮蛮,好不好?”
裴仲桁忙点头,然后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看到她时快乐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闭上眼。这样睁睁闭闭,过了好半天终于睡着了。
他的手早就松开了,可南舟还是把手放在他手里。她握着他的手,“裴仲桁,明天我就走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啊。”她帮他把被子掖好,又看了他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泉叔候在游廊里,见她出来了,站起身。“九姑娘要回吧?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叫汽车夫送您回去。”
南舟谢过他。从前没留心过,如今细想起来,裴仲桁同泉叔一样,做事总是那样周全体贴。她心头一番离愁别绪,“泉叔,明天我就走了,二爷这里您多费心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外头人都把几位爷传的凶神恶煞,咱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都是有情有义的主,对下头人也宽宏。东家遭了难,只有更尽心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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