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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他那只手转向了旁边一里地外、那根在风雪中依旧倔强摇曳的红布条方向,再次用力地挥了挥!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见了!他看见我点的火墙了!他看见我守在这儿了!他在告诉我,他收到了我的“信号”!那根红布条…那堆火…我们之间的“暗号”…他懂!
一股巨大的暖流混杂着酸涩,猛地冲上眼眶。我再也忍不住,踉跄着从老榆树后冲了出来,朝着他们回来的方向,迎着凛冽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了过去!顾不上后背的剧痛,顾不上手臂的伤口被拉扯,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江屿——!”我嘶哑地喊出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刮得人睁不开眼。江屿和老耿带着两架爬犁,还有那头瘸腿的老黄牛,终于挪到了村口火堆附近。
离得近了,才看清他们身上的狼狈。江屿那件换上的旧棉袄沾满了泥雪,半边肩膀被什么东西刮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绒衣。吊着的伤臂外面缠裹的布条上,洇开了更大片的暗红色,显然这一路颠簸,伤口又裂开了。他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得翻起了皮,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寒夜里的星辰,里面沉淀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燃烧着一种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满载而归的锐气!
老耿也好不到哪去,脸上那道疤旁边又添了几道新刮的血口子,棉裤膝盖处磨破了,露出冻得发青的皮肉。
但没人注意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老耿手里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粗麻布口袋上!那口袋随着老耿走动的步伐,依旧发出“哗啦哗啦”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那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江小子!耿兄弟!”王婶第一个扑上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碰碰那钱袋,又不敢,手悬在半空,“真…真卖出去啦?卖…卖了多少?”
江屿没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我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糊满了泪水和雪水,狼狈不堪地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四目相对。
他眼底那簇锐利的星光,在看到我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左臂上胡乱缠绕、渗着暗红血渍的破布条时,瞬间凝固了!那光芒深处,翻涌起滔天的惊怒和一种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他胸口那片被厚厚棉袄遮掩的地方,铜斑的搏动骤然变得狂暴而灼热!一股无形的、压抑的凶悍气息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谁干的?!”他声音嘶哑冰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刮过我左臂的伤口,又猛地扫向旁边惊愕的王婶几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王婶吓得一个哆嗦,脸都白了,结结巴巴:“是…是晚丫头自己…她…她为了点火…”
“点火?”江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眼底的暴怒被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取代。他猛地转头,看向村口那片被烧得焦黑狼藉、还冒着缕缕青烟的冻土地,看到了那几道深入冻土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蜿蜒黑油印痕…
他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滔天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巨大心疼和沉重自责的复杂情绪。他胸口铜斑那狂暴的搏动也一点点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灼热的、沉重的起伏。
他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像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里面翻涌着后怕,有自责,有对我那近乎疯狂举动的惊悸,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怜惜。
“晚晚…”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沙哑。他朝我伸出手,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带着一路跋涉的泥泞和薄茧,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触碰我手臂上的伤,又在半途停住,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那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
我没躲。我迎着他复杂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冰冷的雪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领,冻得我一哆嗦。
“蜜…卖掉了?”我仰着头,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挺立的脸,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比起钱,我更想知道他这一路是否平安。
江屿深深地看着我,眼底那浓烈的情绪翻涌着,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带着暖意的坚定。他微微点了点头,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落在了我的头顶。粗糙温热的掌心,带着他独有的、混杂着汗味、雪尘和淡淡血腥的气息,轻轻揉了揉我冰冷汗湿的头发。
“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沙哑,“卖了。大价钱。”
“路…通了。”
他顿了顿,那只放在我头顶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将他的力量、他的承诺、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都通过这简单的触碰传递过来。他的目光越过我,扫过周围一张张激动期盼的脸,扫过这片被邪祟侵扰、被风雪封锁、却又在绝望中爆发出不屈生机的土地,最后落回我脸上,那眼底深处,燃烧起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火焰。
“靠山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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