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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该歇着了。”他抱着孩子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后背还疼得厉害?”
“一阵一阵的,”我实话实说,扶着椅子想站起来,“王婶给上了药,好多了。”
他腾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扶住我的胳膊,稳稳地将我搀起来。那只手滚烫,带着薄茧,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暖意。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几乎承担了我大半的重量,后背被牵扯的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走,回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王婶家西屋腾了出来给我们。小小的土炕烧得滚热,驱散了山里的寒气。江屿把小石头轻轻放在炕里侧,盖好被子。孩子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炕洞里柴火燃烧的噼啪轻响。昏黄的灯泡悬在屋顶,光线柔和。
我坐在炕沿,后背的伤处被热炕一烘,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又鲜明起来,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趴下。”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不知何时已经端了一盆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巾过来,放在炕边的凳子上。
我愣了一下,脸颊有点发烫。虽然…虽然他说了要娶我,可这…
“伤口得擦洗换药,王婶交代的。”他像是看穿了我的犹豫,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扶着我,让我小心地趴在热乎乎的炕上,又拿了个枕头垫在我胸口下面,避开了伤处。
棉袄被小心地褪到肩膀下面,露出裹着厚厚纱布的后背。他温热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轻轻揭开纱布的边缘。冰凉的空气接触到伤处,激得我身体一颤。
“忍忍。”他低低地说,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
温热的湿布巾小心翼翼地覆盖上来,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他的动作极其笨拙,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带着一种生怕弄疼我的克制。每一次擦拭都又轻又慢,温热的湿意驱散了药膏的黏腻,也舒缓了那尖锐的刺痛。昏暗中,我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他压抑着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他胸膛里那颗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那心跳声,隔着咫尺的距离,像擂鼓一样敲在我的耳膜上,也敲在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后背的伤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帮我清洗完伤口,重新敷上王婶给的药膏,再用新的干净纱布一层层仔细裹好。他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我背部完好的皮肤,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像带着细小的电流,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还有炕火燃烧的噼啪。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暖意。
他沉默地坐在炕沿,就在我趴着的身体旁边。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低垂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他没看我,目光落在对面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上,像是在出神。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半晌,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暖意:
“钱…花出去不少。”
“收的货,堆在王婶家厢房了。”
“路…还是堵着。”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或迟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思量。
我侧过脸,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昏黄的光线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额角还有未干的汗迹。这个刚刚在众人面前挥斥方遒、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铠甲,露出了深藏的疲惫和肩上那沉甸甸的担子。
“怕吗?”我轻声问,声音因为趴着显得有些闷。
他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撞进我的眼里。那眼底深处,是未散的凝重,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但更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炭火。
“怕?”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很短促,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坚定,“怕就不干了?”
“答应了护着你,护着靠山屯,答应了要风风光光娶你…怕字怎么写,我早忘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有对未来的雄心,更有一种近乎滚烫的、再也无法掩饰的承诺:
“货收了,钱花了,路…老子就是用手刨,也得把它刨通!”
“晚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进我心里,“你信我。给我点时间。”
“路通了,山货运出去了,钱挣回来了…”
“我就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让你…再不用受一点苦。”
昏黄的灯光下,他眼底那簇名为希望和野心的火焰,烧得正旺。靠山屯沉寂的冬夜,因为这男人滚烫的誓言,第一次有了破土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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