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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丛雨始终是个温柔敦厚的人。
像辛苦耕耘了一辈子的青牛,待到老得走不动了,被领到磨刀人面前,还要去跪身安慰不痛不痒落了几滴泪的主人。
郑婉并非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就像那个多年前被她连累着没了命的侍女。
最后被人拖去刑房前,甚至还对她这个罪魁祸首抽泣落泪。
她不哭她即将身首异处的厄运,反倒哭郑婉被划烂的一双手。
那天的郑婉一直站在原地。
看着被人拖走的人又被支离破碎地拖回来。
看着一地的泪和血被人走来踩去,直至混成了挂在鞋边的泥。
看着大雨倾盆,将紫禁城重新粉饰回干净整洁的模样。
也看清了世道回馈给温良的绝礼。
所以郑婉总会觉得讽刺。
她不懂为何这样真挚的品质,却偏偏总是毫无用处地落在手无权势的人身上。
而最该明德浴心的上位者,却往往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谈笑间便能将那些温良的信徒生吞活剥,骨头也顺手扔去熬汤。
天道有错,命运戏人,类似的错位之处数不胜数。
于是她行于洪流之中,常觉惘然。
丛雨瞧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垂眸不语,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郑婉掐着掌心回神。
鲜明的痛意中,她面色如常地复一抬眸,随手拿了本医书,平声道:“你看书吧。”
过堂的早春寒风中,少女的一双眼半隐在长睫下。
似有水一样的波纹慢慢荡开,衬得她眸底如同静湖,凉又彻。
这样的艳阳天下,竟莫名让人生出几分逼进骨子里的寒意。
她细白如玉的手指缓缓摩挲在泛旧的书页上。
轻抚过尖锐的边角。
一下,又一下。
指尖刃过,阴影中的人略一抬眼,目光平淡地看向忽隐忽现的街景,仿佛穿透层层山峦,一路看透到远不可及之处。
街边被来来往往的人声衬得安静而祥和,却在车马慢行的吱呀呀声响里,被蒙上了一层不受控制驶向茫茫前路的诡异。
但皇天不懂,杀人要杀全。
留她一个余孽,便大意怡然自眠,安知不会有其兴风作浪,翻江倒海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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