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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父不住挣扎,悲声道:“雄儿,我是你爹呀!啊~”“爹?你从小对我拳打脚踢时可记得你是我爹?我缺衣少穿躲在羊圈中过日时可记得你是我爹?将我逼得净身入宫时可记得你是我爹?”张父被打得痛声哀嚎,已经无言辩解。
张雄仰脖饮尽一杯酒,犹自恨恨地道:“打!狠狠地打!”这是对有故事的父子,丁寿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只见张雄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嘴唇翕动,默默念着数字,“五,十,十五……”手中酒杯已被张雄捏碎,鲜血由掌心汩汩流出,张雄泪流满面,浑然不觉。
丁寿轻声一叹,起身道:“张公公,切肤之仇可报,骨肉天缘不可断啊。”“爹!”张雄悲号一声,破帘而出。
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张父无力呢喃道:“雄儿,爹对不起你……”父子二人相抱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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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顺胡同,杨府。
“内相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杨廷和同张雄没什么交情,奇怪这位怎么突然到访,仔细一打量,嗯?
这位张公公的眼睛怎么肿得和桃子似的。
“宫端是当今学问大家,咱家哪敢有什么指教,说来是咱家有事相求。”张雄说话细声细气,十分客气。
“不知何事杨某可略尽绵薄?”“锦衣卫指挥使丁大人宫端想必知晓?”这还有不知道的,文华殿斗过嘴的,张雄明知故问,杨廷和静待下文。
“丁大人日前在教坊为一名乐户赎了身,按说这脱籍入了丁府,该是一跃枝头成凤凰,偏偏这女子受人蛊惑,有福不享,和人淫奔去了。”“邂逅相遇,与子偕臧。男女各得其所欲也。”杨廷和斜眉轻挑,嘴角噙笑,怎么听说丁南山府中有女子出逃,心中还有点小窃喜呢。
“各得其所欲,呵呵,此语出自朱子的《诗集传》,看来宫端与朱子所见略同,不以野合为淫说啊。”张雄在内书堂读过书,论起引经据典难不住他。
捻着青花盖碗,拨动香茗,张雄抿嘴淡笑,“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令郎能做出拐带逃人的事来。”“谁拐带逃人?用修?”杨廷和终于无法安坐,厉声变色。
“府上几位小公子,除了这位大才子,还有谁在京城啊。”张雄翘着兰花指,揾唇吃吃一笑。
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激起杨廷和一阵恶寒,当即大喝道:“来人,去把慎儿唤来。”“是要寻公子问个明白,拐带逃人罪名可是不轻,别再连累了宫端您。”杨廷和冷哼一声,“吾儿虽说不才,可素来修身持正,处事端谨,若是欲加之罪,少不得要到御前去讨个公道。”“呦呵,宫端还觉得委屈,两厂一卫许多人马可不是白拿俸禄的,是真是假,问了令郎便可知晓。”见张雄老神在在,怡然自得的样子,杨廷和也是心中没底,尽管相信儿子品性,可若无真凭实据,张雄断不会贸然登门。
“父亲,您唤我?”杨慎一袭青衫,玉立廊下。
“慎儿,教坊司的一名乐伎……”杨廷和才想起不知那女子名字。
“雪里梅,”张雄笑眯眯地打量着杨慎,“这个乐户逃人雪里梅的下落,杨公子可知晓?”“孩儿确从教坊领回一个姑娘,不过名叫坠儿,并非乐籍。”杨慎朗声回道。
杨廷和满意颔首,“张公公可听明白了,或许厂卫中人混淆了人名,才有了这番误会。”“误会?宫端未免小瞧了咱家吧。”张雄淡淡一笑,拄着下巴道:“杨公子,你觉得那雪里梅会在何处呢?”迎着张雄目光,杨慎并不退缩,“好教中使知晓,那雪里梅有父有母,有亲有故,自也有家有室,许是回了自家,中使可晓得她‘家’在何处。”特意加重的‘家’字,戳中了张雄痛处,“你……你可是讥嘲咱家没有家室么?!”“学生不敢,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公公两难,岂可强求。”“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字,张雄气得话也说不全了。
“不得无礼。”杨廷和也觉儿子这样往人家心口插刀子太不地道,起码不能这么当面来吧,笑着赔情道:“犬子无状,内相息怒。”“牙尖嘴利,咱家不和你置这个气。”张雄兰花指虚点着杨慎,气哼哼地一跺脚。
“公公大度。”没等杨廷和奉承话说完,张雄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往桌上一拍,“宫端,这是令郎的笔迹吧?”杨廷和扫了一眼,便怒形于色,叱骂儿子道:“这等艳词也写得出来,有辱斯文!”“好了,咱家没空听你管儿子,”张雄从另一个袖子中取出一卷白纸,“再看看这份匿名揭帖吧,这字迹可还眼熟?”“这……这是何处得来的?”杨廷和预感不妙。
“贴到李阁老大门上的,当日传得满城风雨,锦衣卫和三法司九城大索,遍寻不得,没想到始作俑者是宫端府上,啧啧,李阁老与刘公公知道了不知该做何想哟。”张雄单手掀开盖碗,饮了一大口茶,转头又吐了出去,“呸!什么劣茶,也拿来待客!”见父亲呆若木鸡,张雄一派嚣张之色,杨慎热血上涌,急声道:“揭帖的事是我一人做的,与家父无干,我随你归案便是。”“孽子,住口。”杨廷和一记重重的耳光将杨慎打倒,“惹是生非,败坏门风,今日我便将你活活打死,也省得日后让先人蒙羞。”“来人,取家法来。”不到片刻,就有家人捧来一个四尺余长的宽厚竹板,杨廷和举起竹板便毫不客气地向杨慎头上拍去。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随后跟进来的杨廷仪大惊失色,匆忙上前死死地抱住杨廷和。
“三弟让开,今日我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可。”杨廷和向前挣了两步,怎奈被弟弟抱紧双腿,再也前行不得。
杨慎老实地跪在堂中,不敢逃避。
“好了,这苦肉计做给谁看啊!”张雄一旁捧着茶盏,阴阳怪气地说道。
杨廷仪闻言一愣,短暂失神的他随即被杨廷和踢开,手起板落,杨慎一声闷哼,被打倒在地。
一声声沉闷的板子声响起,杨慎伏在地上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张皇失措地杨廷仪急忙凑到张雄身前,苦苦哀求,“张公公,我这侄儿年轻不懂事,若有冲撞了公公之处,还请海涵,下官代他赔罪。”“得罪了咱家算什么,这小子可是得罪了锦衣卫丁大人,内阁首辅李阁老,司礼监刘公公,这些人情你赔得起么!”“是是是,下官确是担待不起,还请公公代为说项,断不会让公公白白辛苦。”杨廷和挽着张雄袖子的手,已然递了几张银票过去。
“诶杨大人,这是做什么,见外了不是。”嘴上客气,口嫌体正直的张公公毫不迟疑地笑纳了这份心意。
“杨大人,这点事其实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说起来是个事,没人说就屁事也不是,凭咱家与贵府的交情,自当守口如瓶,可锦衣卫那里人多嘴杂的,要是漏了什么风声……”张雄向地上还在挨打的杨慎使了个眼色,“贵兄弟是明白人,千万别由着孩子做一些糊涂事,告辞了。”“公公慢走。”恨不得将张雄直接推出去的杨廷仪耐着性子,将人送到了府门外,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大哥,别打了,人已经走了。”‘咣当’一声,家法板子落地,杨廷和抱起已经被自己打晕过去的杨慎,嘶喊疾呼:“快来人,找郎中为公子治伤!!”注:(张)雄至怨其父不爱己致自宫,拒不见。
同侪劝之,乃垂帘杖其父,然后相抱泣,其无人理如此。
(《明史·宦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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