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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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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的传言传了将近两年，靴子终于落了地，正如齐晶告诉周序的那样，保住了国企地位的恒治集团，只留下了总公司、路桥公司、设计公司，其他的什么一公司、二公司、三公司、安装公司、机械公司、特种公司、房产公司、钢构公司等等，全部被扫地出门。

机械公司被总经理付景桥的叔叔以三千四百万买下，一公司和二公司被江苏一家建筑特级企业吞并，三公司和房产公司挨在一起，所以同时被深州的梦庭集团收购，准备拆了办公楼弄个四百米高的国际金融大厦，建成后将成为吴北省的第一高楼

钢构公司、安装公司、特种公司拒绝吞并、收购，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

拿特种公司来说，经过资产评估后，除去欠债、折旧、职工买断费什么的，公司净资产为一千一百万。

最后，经职工代表大会审议通过，雷总掏了四百万当仁不让的成为最大股东，集团财务总监的夫人孙副总出资三百万成为二号股东，出资两百万的屈主任屈居三号股东，剩下的两百万按两万一股，由职工自主认购，但每人限购三股，先买先得，过时不候。

换句话说，在三江市黄金地段拥有一栋五层办公楼，两个大仓库，八个门面的特种公司，被恒治集团以一千一百万卖给了雷常青为首的股东们。随着雷常青一剪子下去，公司易帜，变成了三江常青工程有限公司。

算上门卫，常青公司总共有八十九人，最后有五十多人入了股，丁靖买了三股，花了六万块钱，也算是个小股东了。

齐晶买了两股，她劝周序也买点，保证稳赚不赔，周序苦笑道：“给我的买断费只有四千，我哪有钱拿来倒贴。”

“你九七年上班的吧，怎么只有这一点点可怜的买断费。”齐晶很是惊讶。

“我来特种公司只有两年多，所以他们就按两年算的，再往前的工龄，公司不认可。”周序表面上不在乎，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然后对自己灾星的身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太倒霉了，走到哪，哪个公司完蛋。

一夜之间，央企变成了私企，几家欢乐几家愁，雷彪就非常非常的嗨皮，因为新成立的股份公司决定撤销设备科，仓库里所有的机械设备，无论新旧，一件不留，全都打折处理。只不过，有哪个包工头敢跟雷常青的侄儿雷彪抢呢，只有他挑剩下的，别人才能拾点牙慧。

雷常青还有个外甥叫康浩，原本在房产公司当团支书，房产公司被收购以后，全员买断下岗，康浩自然而然被雷常青招了过来，随即，退休后返聘回公司的总工被毫不留情的解聘，心脏搭过桥的王主任改任总工，康浩顺理成章的担任了四室的主任。

“当心中的贪欲疯狂到恬不知耻、无以复加的地步，改制就成了个笑话，这个所谓的三江常青工程有限公司，毫无疑问就是恒治的老爷和贵妇们通奸后产下的私生子。”

周序不敢接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乔啸宇说得出来，幸好他们是站在空旷的工地上，旁边没有人，周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什么也不说，虽然他心知肚明，乔啸宇非常渴望听到他说几句附和的话，最好能给他乔啸宇端上的松花皮蛋里点缀上葱花和豆腐。

“想到以后要给鸡鸣鼠盗之辈的私生子把屎把尿赚奶粉钱，我就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极限摧残，让老子助纣为虐，凭什么，不值当啊，老子只能说声对不起，爷不侍候了。”没有引起周序的共鸣，乔啸宇有点失落，但他决定还是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反正是要走的人了，怕个球，他还巴不得他说的话传遍公司呢。

乔啸宇的话让周序感到紧张和不适，他不习惯听这种愤世嫉俗的偏激语言，至于乔啸宇说的正不正确，他根本不愿意去想，正确如何，不正确又如何，生活不是辩论赛，非得辨出个真理来，就算要为了真理而较真，至少也得把肚子填饱吧。

“在下听出来了，啸宇老弟这是要离开公司了，只是，如今的三江，如你所说的私生子遍地都是，不想侍候这个，就得侍候那个，何苦呢，谁让人家八字生得好，有奶喝是应该的，咱们点子背，整口粥吃也可以心满意足啊。”周序暂时还不能判断，乔啸宇的辞职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如果是临时起意，就很可能会反悔，所以，他只能礼节性的劝一劝乔啸宇。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抛弃这旧世界，去寻找新世界了。”周序完全不和自己在一个频道上，这让乔啸宇变得意兴阑珊，便想敷衍几句赶紧结束这次毫无意义的对话。

看来，乔啸宇是铁了心的要辞职了，周序不赞同乔啸宇的新旧世界观，昨天的世界相对于今天的世界是个旧世界，今天的世界相对于明天的世界是个旧世界，再往小了说，这一分钟的世界相对于下一分钟世界也是个旧世界，那么，这样的新旧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走咱就走，风风火火闯九州啊，周序，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其实乔啸宇心里想说的是：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后会无期吧。

周序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乔啸宇就飘然而去了。

中午回到公司，才知道乔啸宇的辞职已成事实，那么，周序能确定的是，他将在明天的新世界里成为工地无粘结预应力板的负责人，这样的改变于茫茫宇宙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得不值一提。

乔啸宇因为要离开而在私下里骂娘，万涛却因为不想离开而躲在门房里公开骂娘。

在周序看来，公司更像是雷常青花了买鸡仔的钱买下的高产奶牛，从此，她可以孜孜不倦的从奶牛身上榨取成吨的牛奶，而他们这些员工就是雷常青雇来的挤奶工，只是奶牛的□□是有限的，她肯定不愿意养那么多的挤奶工，所以，有些人注定要被她踢走。

说话不招领导待见的万涛，很不幸的荣登被精减人员的头把交椅。

坐上头把交椅的万涛在厕所的马桶上坐了半个小时，抽光了一盒红塔山，然后拎了壶酒跑到门房里，把门卫推出去，反锁住门窗，开始扯起喉咙骂起娘来。

“窃国大盗！群魔乱舞！好好的唐僧肉，一千一百万就卖了，哄他娘的鬼哟，不说这个小楼，还有那俩仓库，光是八个靠街门脸，光收租子一年也不只百把万啊！”

“打桩机，千斤顶，喷锚机，空压机，注浆机，搅拌机……新货打三折，旧货全赠送，还免费提供仓库，崽卖爷田不心疼，这跟他妈的明抢有什么区别。”

看来，万涛是准备豁出去了，不再顾忌，不再压抑，完全释放了天性，那嗓门，只有当年喝断当阳桥的张翼德才有的一比，幸好这五层小楼不是木制结构，否则绝对经受不住他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门房围满了员工，大部分的人都听得心醉神迷，似在维也纳□□欣赏激昂雄浑的交响乐。

雷总、孙副总、屈主任，三大巨头都不在，几个老资格的部门主任躲在各自办公室假装公务繁忙，只有才上任的康浩跑了下来，他不能不下来，不下来的话雷常青事后一定会扒他的皮，他开始后悔了，后悔早上没有接受孟飞去工地视察的邀请。

“辛辛苦苦革命几十年，最后落得这个下场，扫地出门啊！一无所有啊！雷常青，你于心何忍，你良心何在，你用心险恶，你其心可诛！”万涛继续在发飚，开始指名点姓了，众人见康浩下来，忙收起笑容，自动给他让出条路来。

“万师傅，我是康浩啊，有话咱好好说行不。”康浩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但他预感到效果不会太好。

“姓康的，你算哪门子人物，不过是房产公司抛弃的垃圾，被雷常青当宝捡了回来，你除了会上网勾引妹子，你还会干点啥，你知道树根桩和粉喷桩的区别么，你他妈的还不如我，你不过是投胎投得好，不对，是你妈胎投得好，和窃国大盗投在了一个娘肚子里。”果然，万涛没给康浩半分情面，不仅不给，反而骂得更凶了。

围观者虽然脸上都表露出对康浩的同情和慰问，但心里却无不乐开了花，这哪里是交响乐，这分明是天上的仙乐啊。

“疯了，真的疯掉了，无可理喻，无可理喻。”康浩嘟囔着，拿起手机，边给雷常青打电话边往外走，他没有太难过，反倒有我尽力了我尝试了谁也别怪我的解脱感。

不一会，雷彪从仓库赶了过来了，他气势汹汹的砸着门，粗声粗气的喊道：“万师傅，够了啊，早上喝的酒该醒了，公司哪里亏待了你，除了几万块买断钱，不是还多给了三个月工资么，你把门打开，别把事闹大了收不了场。”

“呸，几万块钱就想要老子滚蛋，老子五十二，离退休还早呢，那点钱都不够老子交养老保险的。你个小彪货，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谈，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老子可听说了，几百万的设备，二十万你他妈的就搂跑了，二十万还是张欠条，说是将来从工钱里扣，合着你小子是空手套白狼啊。”

雷彪扭头瞪了原设备科主任，现后勤部主任田达一眼，田达吓得脸惨白，赶忙从人群中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