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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忠久久凝视着他。
两人无声对峙。
过了不知多久,徐忠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他想说,你每每回乡祭祖,为亡父扫墓,存的什么心思我都明白,只是,既想要出人头地,又不想同流合污,你想要得太多了。
然话到嘴边终是打住,“罢了,你去吧。”
徐稚柳点点头,临出门前又听徐忠道:“稚柳,我年纪不小了,这辈子恐怕没有生儿子的命了。从你来我湖田窑第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成亲儿子,阿鹞过了年已满十六,她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此番回去不若跟你母亲提一提,回来就与阿鹞成婚,可好?”
他难得一副打商量的口吻,听得徐稚柳心间微动,想说什么,到底作罢,只一抿唇,头低了下去,窄窄的阳光拉长他的身影。
这棵树风姿款款,却余韵寥寥。
终究无声。
徐忠离开后,徐稚柳忽觉疲倦上涌,在圈椅中静坐半晌,直到时年过来整理箱笼里的书。
他随手取出一本《经义考证帖》摊在桌上,就听时年“呀”了一声,一只老鼠从箱笼里窜了出来。
好些书都被啃了,有的被虫蛀了。
徐稚柳盯着考证帖看了一会儿,放下笔,走到时年身旁帮他一起把箱笼清理出来。
这两日回寒,屋内烧了炭,暖融融的,两人接力把书挨次堆在墙角旮旯。
时年一看,又“呀”了一声,挠挠头说:“不知不觉这么多书了。”
满满一面墙,摞至半人高,全是泛黄的旧书,里面夹杂几本徐父年轻时手写的札记,如今却被老鼠咬得稀碎。
时年见徐稚柳一言不发,想必心中十分惋惜,便道:“我听说城东有人会修书,不如我拿去试试?”
徐稚柳摇摇头,札记上的内容他早就烂熟于心,何必去花那些冤枉钱,他自己可以修缮。
“明天帮我去城东那边买些粘补材料回来。”
“那倒不用,前儿个我还看到采购了,作坊里都有。”
徐稚柳停顿一会儿,慢慢道:“不要随便用作坊里的东西。”
见他又开始翻看札记,一副不想深聊的样子,时年会意,噤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从厨房拿了吃食回来,却见书房内人影攒动。
那札记还在案下压着,考证帖已经不见踪影。
桌上铺着各类文书,几名管事正在汇报窑务。
等徐稚柳忙完,晚食早已凉透。
他随便对付了两口,又埋头处理公务,至夜半时分,屋门轻响,时年站在门边抱着大氅说道:“公子,快三更天了。”
案后的身影纹丝不动,烛火在夜风中摇曳,那笔尖已停顿许久。
以为他坐着睡着了,时年蹑手蹑脚靠近,刚到身前,一双眼倏然投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红,裹挟着明亮的瞳仁,一刹间锋芒毕现。
“时年。”
“嗳。”
徐稚柳嗓音又钝又沙哑:“我……”
时年期待着他说些什么,这满眼的厌倦,满脸的苍白,满身的落寞,肯定要说些什么吧?可徐稚柳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朝他微微一笑,接过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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