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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狱咏蝉 并序／骆宾王（第1页）

“唐诗三百首（..）”！

在狱咏蝉

并序

骆宾王

余禁所禁垣西，是法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虽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古树，而听讼斯在，即周召伯之甘棠。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于前听。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资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艰虞，遭时徽纆。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贻诸知己。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非谓文墨，取代幽忧云尔。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骆宾王（约638—684），唐初文章家、诗人，“初唐四杰”之一。

◎禁垣：宫城的城墙。

◎法厅事：法曹厅，负责刑狱事务。

◎生意：生命力。

◎殷仲文之古树：东晋殷仲文曾悲叹古树“无复生意”。

◎周召伯之甘棠：传说周朝名臣召伯曾在甘棠树下听讼，处理百姓诉讼。

◎疏引：稀疏而绵延。

◎有切尝闻：比平常听的时候感触更深。

◎曩（

nǎng

）：以前。

◎阴阳之数：阴阳消长造成的气候变化。

◎藏用之机：隐逸和出世的时机。

◎昧：蒙昧，遮掩。

◎虞：忧虑。

◎徽纆（

mò

）：绳索，代指囚禁。

◎蟪蛄（

huìgū

）：知了。

◎贻：赠送。

◎西陆：指秋天。

◎南冠：《左传》言春秋时越国大臣钟仪被楚国囚禁，南冠而系，以示不忘祖国。

◎玄鬓影：古人认为蝉翼与鬓发相似。

◎白头吟：乐府古题，属《相和歌辞》，多述清而被谤之怨。

◎露重飞难进：露水的重量压在翅膀上，导致秋蝉难以前行。

因为冤罪而受到惩罚，是人生中最痛苦的遭遇之一。肉体的折磨、自由的丧失，固然令人拘束难过，但是最难以忍受的，是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全世界都将自己看作罪人。而正因为被扣上了“罪人”的帽子，以至于人格受到怀疑，一片衷肠无人倾诉，纵使竭力辩白也无法取得信任。这样的孤立感和无助感，就像秋风中脆弱的寒蝉一般，本来宿乔木、饮甘露，坚持清高处世，却因为露水浓重沾湿了翅膀而无法向前飞行，又因为西风凄紧掩盖了鸣声而无法传递衷情。结果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危险处境，也没有人为它们的清高而喝彩，只能孤独地在寒冷中逐渐死去。

骆宾王在唐高宗朝武后执政时期担任侍御史，他不畏权贵，直言上奏，却反而被诬陷受贿而身陷囹圄，因而写下了这首作品。后来武后登基为则天皇帝，徐敬业起兵反对，骆宾王参加了徐敬业的军队，并写下了著名的《讨武曌檄》。则天皇帝看到这篇檄文时大为惊讶，认为没有任用此人是宰相的罪过。实际上，如果皇帝读过这首《在狱咏蝉》，体会到诗中流露的绝望情绪，也许就不难理解骆宾王为什么会反对自己了。

五代·卫贤

高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