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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空里浮花梦里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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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空里浮花梦里身

他们来到工程试验中心。此处是“方丈新区”，全称“医学高科技创新驱动绿色发展目标同向优势互补先导区”，亦叫“梦想天地第二坛城”。有器官置换间及全肌体更替室。还有用数字康复机重建人体运行模式的工作站。这些都是用来推进长生不老工程的，属于治疗“大餐”，对生命进行重新定义。但它们的应用中止了。

又到访一处装载巨型金属机器的密室，其齿轮上附有流线型的胶囊舱室，里面安睡着一个个虫茧般的病人。痈哚说，这是时间治疗室。司命发明了光阴诊治机，以阻止时间流逝，或使时间退行，使大病回到轻病、有病回到无病，或至少使疾病滞留在某个阶段，不演变恶化，从而维持住病人的生命，达到永生的效果。

痈哚说：“这才是船上最昂贵的疗法。我们一辈子也用不上的。大家看了不很堵心吗？”

但先进如斯的光阴诊治机，也因为制造工艺和零部件难以满足设计目标，无法取得预期效果。又由于电力供应短缺，机器停转，治疗中断，病人死亡。

痈哚说：“但并不仅仅是资源短缺。司命也常常主动切断电路。这样就使病人之殇符合它设定的死期。”

访客骇然：“到底是什么讲究？”他们为自己居然还活着感到不可理喻。

痈哚直截了当说：“刚才讲到了身体才最要紧。司命已对病人身体生厌。它认为身体跟病人没有关系。只有意识和记忆才属于病人。说白了，大脑才是病人。大脑是什么？无非是二点五拍字节的存储器，以及一千亿个神经元。这只相当于一个三百块钱的硬盘。小意思啊。医疗机器已能做到完全复制神经元及其连接。”

因此，可以不再治疗病人身体，而仅对病人大脑进行逆向扫描，仿真出虚拟大脑，再上传到克隆出来的年轻健康身体，或者干脆定制一个机器身躯。为此才设立了新区。这里严格禁止无关生物闯入。

但观光者却突破禁令了。他们见到，果然，实验室的低温液箱中，存放着克隆人标本，都很年轻，是这船上的异类。有的长得像是观光者本人，每人不止有一个身体。都是二十岁左右版本，被设置在全健康状态。因而，随时下载、上传大脑，让身体保持年轻无疾，这种技术活生生展呈在眼前，却不是笨拙的换头术。另外还有一些机器躯壳及怪物模本，也用来做思维载体。这些硬件在此建构培育，一旦装入软件，便可流动至第三坛城，过上新文明生活。

杨伟没看到自己的克隆体或机器义身。他的意识和记忆，是否已转移到某个年轻的壳中了呢？然而残留在这副衰病老迈之躯里的自我，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个肉体是定制的，还是自然形成的？他烦恼地又想去死。但“想死”这种念头的泛起，也不是他支配得了的。

痈哚说：“医院花那么多钱和时间研究癌症、艾滋病、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等不治之症，都没有很好的效果。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治疗呢？为什么不把损坏的身体扔掉，换一个新的、好的呢？这便是算法最朴素的想法。它一开始就这么考虑。它根本没打算好好治疗病人。它认为救死扶伤是最不经济最不科学最不人道的一件事情。”

痃嗪说：“于是把病人杀掉。同时把意识和记忆复制转移出去。”

痉哌说：“但是船上并没有看到活蹦乱跳青春健美的小鲜肉啊。”

瘘吡说：“不，不对。算法是不会杀人的。它只是在保护我们。”

他们又照镜子般观看实验室中僵尸状的年轻躯体。但好像出了什么事故，造成连这项绝世工程也停辍了。

痈哚冷笑：“受红包程序的驱使，生命只克隆有钱人。但它失望地发现，意识和记忆上载后，仅造出了‘中文屋’。这些躯壳中没有灵魂。他们能够思维，言行亦跟死掉的模本一样，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马戏团的狗会握手、作揖和认数，却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这大大出乎司命的意料。算法之前没能推断出这样的结果。这导致了司命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它认为这是宇宙中最大的谜……”

杨伟想，也就是说，实验失败了吗？痈哚揭开表皮，暴露出腔子中腐烂的东西。

回到病房，瘘吡不高兴。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他与病友间关系微妙。杨伟跟谁接近，都会造成他的不适。瘘吡嫉妒憎恨杨伟跟痃嗪太过亲密。他不喜欢痃嗪。瘘吡告诫杨伟：“你应该加入病人自治委员会，这样才能确保生命财产安全。”说着做了个从腹腔中清理蛆虫的动作。

杨伟看了戄然，却明白自己还不是病人自治委员会成员。但如果加入了，他的那几个小钱就会通过打牌输给神奇病人。那他用什么去影子医院买止痛药呢？瘘吡也还不是成员。医院船上，根据病种、病情和病象，病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由于肢体原因而丧失行动能力的，最被瞧不起。患上致命疾病却能打架者，则受尊敬。瘘呲仍在努力接近神奇病人，削尖脑袋要加入病人自治委员会，这样才能用上好药。

瘘吡捉住杨伟双手，拉过来在鼻子下嗅吸，好像那是一对猪蹄。他说：“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身上有股魔鬼的味道。只有你能逃出神奇病人掌心。有一天你会彻底离开这儿，去找寻自己的真正生命，并以挽救医院的名义，做出骇人听闻之事。你还将加害于我，置我于死地。但现在你想走也走不掉。”瘘吡抱住杨伟，咬他下体。杨伟欲逃，却不敢动，在黑暗中讴歌般咿呀。他为自己大脑中狼奔豕突的怀疑论思想而忧惧。啊，快些开始新一轮出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