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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1页）

楔子

碧溪谷外的小镇，一向是商道往来之人的小憩之处，茶亭酒馆之类的营生随处可见。如今已是暮秋，生意却依旧红火。小镇中生意最好的李氏茶楼，客人往来如梭，人们高声谈笑，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给坐在临街窗边的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添好茶水，又忙不迭地奔回后厨。

“虽是小镇，倒也热闹。”说话的年轻男子一袭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端起瓷杯送到唇边轻啜着，俯瞰窗外街上各色行人。他的眉眼温和俊逸，一举一动如朗月清风，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魄力。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粉黛不施，一身水色织锦衣裙，衣袂处用金丝线绣着大朵妖娆的花，淡雅中透着惑人的神秘。她闻言转向窗外，额前坠着的明珠随着身体晃动，泛起珠光，衬得皮肤如白瓷般细腻。她的目光淡淡地向窗外一扫，默不作声，低头继续品茶。

男子无奈轻笑一声：“你这性子，真是无趣啊。”他抬眼打量天色，“时候也不早了，我去谷中拜访六叔，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罢。”说着，从袖中取出银两放在桌上，起身离开茶楼。

店小二朝着他的背影吆喝了一声慢走，回过身准备招呼余下的客人，却发现桌上放着足够的银两，瓷杯中的茶水还在徐徐冒着热气，而坐在窗边的女客已经不见踪影。他惊诧之余探头朝窗外一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抹水色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人群中。

碧溪谷地处于商道往来要塞之处，地势险要，谷中多猛兽，气候潮湿且多瘴气，历朝历代均有人试图攻克这个天然路障，皆以失败告终，证实了此事非人力可为，谷中也愈发人迹罕至。

太阳已经渐渐偏西，日光开始变得晦暗。缓缓流动的风挟裹着夜晚来临前的丝丝凉意，掠过山谷间的洼地，拂过树梢草尖，在一处竹舍前的花田中略作盘旋，继而消失在林深处。

满园玉簪开得正喜人，色白如玉，冰姿雪魄，暗香幽幽萦绕。一名粗布褐衣打扮的男子从花间直起身，放下手中小锄，微微拢了拢衣襟，低声道：“真是夜来风凉啊。”

他在花田边的小溪里洗净手上的泥，不紧不慢地走到园中一隅的石桌旁，从酒铛中取出温着的酒，自斟了一杯，浅咂一口，朗声笑道：“酒早已为你备好，少主来饮一杯又何妨？”

脚步声自他身后突兀地响起，他回过身，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站在篱墙边朝他缓缓一揖，温文有礼：“见过六叔。”褐衣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入座。

“如此醇香的佳酿，定是你的私藏。”锦袍男子端起酒杯轻嗅一下，道：“六叔知道我要来。”

“我离开高氏来到此处隐居已有八年，每年的这个时节，你都会来探望我一次。”褐衣男子举杯一饮而尽，“真是有劳少主了。”

锦衣男子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六叔已是自由身，说起话来何必如此拘泥，就像从前一样称呼小侄便好。”

褐衣男子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眼底像是一潭乍惊的湖水，深锁的情感纷纷窜逃而出。他的嘴角略向上弯起，宽厚的手掌落在青年肩上，笑道：“好，小寒。”

铮——

一身玄色劲装的年轻男人拔剑出鞘，手指在寒光凛凛的剑脊上重重一弹，醉意微醺地对他笑道：“待我从滇南回来，这把清霜，我赠你可好？”

很多年之后他仍在想，如果当初他稍作阻拦，亦或是应了这份承诺，他从小景仰的六叔，高氏一族中有着“鬼剑”之名的高千翎，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这副光景。

高胜寒阖起双目，埋首在氤氲的酒香中。

前尘旧事，都忘记吧。

“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高千翎把玩着手中空了的酒杯，慢声说道。

高胜寒唇角微扬，笑得云淡风轻：“今日我来，是想给六叔看一样东西。”他撩起衣袍，取下腰际处佩着的长剑，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

这是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用绸布包裹着，剑柄细长，顶端嵌着一枚圆润的古玉，碧光回转，莹莹欲流。

高千翎的眼神凝滞了。他伸出手，将剑横置于膝头，手指顺着剑鞘缓慢抚摩，至剑柄处时突然运力，雪亮的剑铮然出鞘，隐隐有凌冽寒气蔓延开来。

“这剑是记得你的，六叔。”高胜寒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略有失态的男人，“它在你手中，还是像从前一样，气势逼人。”

高千翎定了定心神，慢慢地收剑入鞘，递还给他，自嘲般笑道：“我和这把剑的缘分，早已尽了。”

高胜寒没有接剑。晦暗的光线中，他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迎上高千翎的双眼，他的声音温和从容，但却字字铮铮：“八年前，你舍弃了它。八年后，它重归我手。六叔，当年你我之间的约定，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高千翎并不作声。他拿起酒壶，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阖起双目，将酒杯放在鼻下轻嗅着，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竭力掩饰着什么。静默良久，他微微睁开眼，沉声道：“不如，我给你说一段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