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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第1页）

反对派们

由真宗、王钦若、丁谓三人为核心推导的&ldo;神道设教&rdo;活动，士林反对，但敢于直言反对的声音，不算多。寇准曾经反对，但后来也主动加入进来；王旦开始反对，但后来成为重要赞襄力量。能够提出异议的大宋臣僚，很少，尽管&ldo;腹诽&rdo;者比比皆是。

这些少数&ldo;反对派&rdo;，其实代表了士林的基本意见。

孙籍是一个。他是一个普通的进士，真宗东封泰山回来后，他向朝廷献书，同时进言：&ldo;封禅是帝王的盛事，但臣希望陛下要在满盈有成之际能够谨慎，不可因此而恃功自满。&rdo;

这是提醒真宗&ldo;神道设教&rdo;事可以就此终了，不要继续扩大开来，没完没了。

周起是一个。他是当时的政府秘书知制诰，泰山大典后，他不怕煞风景，真诚地对真宗说：&ldo;天下之形势，常常因为恬于安逸而忽于兢畏，导致祸患。愿陛下不要以大典告成为精神上的仗恃。&rdo;

崔立是一个。他是朝廷小官大理寺丞，负责执法工作。泰山封禅之后，士大夫争着来献&ldo;符瑞&rdo;、献&ldo;赞颂&rdo;，崔立却上言说：&ldo;现在徐州、兖州连续有水灾，江淮之地连续有旱灾，无为郡有烈风，金陵州有大火，这些都是上天用来警戒骄矜的兆头啊！但朝廷内外却来奏上云露、草木、禽虫诸物的什么&lso;祥瑞&rso;。这些&lso;祥瑞&rso;何足有益于国家治道呢？期愿下诏，敕令有司，草木之异，虽大不录，水旱之变，虽小必闻。&rdo;

崔立前后上书四十多事。

张咏是一个。他就是多次治理巴蜀，历经太宗、真宗两朝的大宋名臣。大中祥符八年（1015）秋，他年老病逝，当时真宗已经完成了&ldo;天书降临&rdo;&ldo;泰山封禅&rdo;&ldo;祭祀汾阴&rdo;&ldo;建造宫观&rdo;四件&ldo;神道设教&rdo;的大事。张咏临终时，呈上最后的奏疏，批评真宗道：&ldo;陛下不应当造玉清昭应宫，竭天下之财，伤生民之命。此皆贼臣丁谓诳惑陛下，乞斩丁谓的脑袋放置在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我张咏的脑袋放置在丁氏之门以谢丁谓。&rdo;

这都是对&ldo;神道设教&rdo;中&ldo;怪力乱神&rdo;事不满的人物。

但在&ldo;反对派&rdo;人物中，最坚定的是孙奭（音是）。孙奭的理性批判声音和激情反对姿态，是真宗朝整个&ldo;神道设教&rdo;运动中，最富光彩的圣贤亮色。

大儒孙奭奏疏

当各地纷纷呈献&ldo;祥瑞&rdo;时，大儒孙奭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已经忍很久了。

在他看来，&ldo;神道设教&rdo;可以，但不可以&ldo;怪力乱神&rdo;，后者是孔孟之道不赞同的政界现象。时任龙图阁待制的孙奭，从做官那天起，就&ldo;守道自处&rdo;，这个&ldo;道&rdo;就是&ldo;孔孟之道&rdo;&ldo;圣贤之道&rdo;。道是他的终极依归，因此他的所有言论，都不离大经大法，必在孔孟格局中论仁，必在圣贤苑囿中取义，即使面对皇上，他也不愿意苟苟且且，史称孙奭所言&ldo;未尝阿附取悦&rdo;。

早在&ldo;天书&rdo;事件之初，连宰辅王旦都被&ldo;收买&rdo;，真宗更希望这位大儒也能支持他一下，不料当真宗向他咨询时，孙奭回道：&ldo;臣愚所闻：&lso;天何言哉。&rso;岂有书也！&rdo;臣虽然愚笨，但也听过圣人教诲说：&ldo;天何曾有过言语。&rdo;由此而观，哪有什么&ldo;天书&rdo;！

孙奭此言，好比一针见血，更似一剑封喉，确是一矢中的，话是说到了点子上，一语击破了&ldo;怪力乱神&rdo;的命门，更有意味的是：这话也映射出儒学内部之紧张所在。一方面，&ldo;神道设教&rdo;有族群自我教化的功能；自汉代董仲舒以来，赋予天道与人事以互相感应之功能，史称&ldo;天人感应&rdo;，并演绎为不仅教化天下，也同时制约皇权的超验维度；但另一方面，&ldo;神道设教&rdo;也有了让谋略家们以此为方法，敢于挑战神祇的性质，终于令谶纬流行，淫祀蜂起，迷乱之信胜过正大之信。&ldo;怪力乱神&rdo;的局面下，天道神意与权谋造作混同难辨，真实敬畏与工具理性纠缠不清，政治治理与宗教信仰合而为一。这样，就让中原文明在丰富中呈现为昏妄，在清明正大之主流中支离出浑浊芜杂之一脉，神圣，从此不断面临亵渎与流失；道德，从此不断面临蚀毁与危机。

孙奭一言，不啻癫狂之际的棒喝，但真宗已经被王钦若蛊惑得不能自已。

孙奭的意见已经不能纠正这位受过圣贤教育的真宗赵恒，皇上在清醒中继续推演疯癫。

主张&ldo;纳谏、恕直、轻徭、薄敛&rdo;四事的孙奭，对民生看得极重，&ldo;祀汾阴&rdo;那年，恰恰赶上&ldo;岁旱&rdo;，京师附近的郡县粮价开始上涨，冬天的时候还打了一个炸雷，孙奭坐不住了，在家中拟定好一篇措辞尖锐的奏疏，递了上去。

奏疏大意是说&ldo;祀汾阴&rdo;之事有十个理由不可施行，约略为：一、先王在祭祀征战后，要有五年的修德时间，现在东封才毕，所以不适合去西封。

二、&ldo;汾阴后土神&rdo;这事，经书不载；汉武帝不过是在封禅泰山之前做热身，所以&ldo;优游其事&rdo;，但最后还是以东封终结。现在皇上已经东封，所以不适合去西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