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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1页）

壹

神道设教

大宋帝国真宗皇帝对&ldo;神道设教&rdo;的理解，因为王钦若的一番话，开始误入歧途。他将无信仰的&ldo;怪力乱神&rdo;误以为就是&ldo;神道设教&rdo;，于是，为世间留下了一连串非理性笑柄。

亳州判官王钦若

大宋在&ldo;澶渊之盟&rdo;以前的真宗咸平年间，可以概言为&ldo;李沆时代&rdo;，而后是&ldo;寇准时代&rdo;，到了&ldo;后寇准时代&rdo;，真宗一朝开始渐渐进入&ldo;王钦若-丁谓时代&rdo;。这是大宋开始发生隐秘变化的时代。

先说王钦若。

这位脖子上长了个大肉瘤的&ldo;瘿相&rdo;，事实上做了不少大事，对大宋也够得上&ldo;忠心耿耿&rdo;。他在契丹特别嚣张的时刻，无论主动或被动，反正到天雄军去了，成功地守卫了豫北、冀南、鲁西；在王超动机不明时，设计解除了他的兵众，为大宋的未来增加了安全系数；在曹利用要去契丹谈&ldo;和议&rdo;时，以为此事不真，宁肯担上&ldo;误国&rdo;的责任，也坚定地&ldo;扣留&rdo;使团，不使出境；后来他还负责编纂宋代四大名著之一的《册府元龟》，为后人留下了极为丰富的经典文献。

他也有重视民生的理念。当初，他在太宗朝中进士后，为亳州判官，同时负责管理当地粮仓。这年久雨，谷物往往难干。仓司认为地方纳税交粮太潮而拒收。但百姓纳粮，往往远道而来，一是盘缠有限，二是粮食越放越潮，不免心焦难熬。王钦若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当即下令：全部粮食照收不误。他的办法是：第一，为这批新收的粮食另外建仓收纳；第二，无论中央、地方，支用亳州粮食，不分先后，一律先支放新粮，而不是像往常那样支放旧粮。这样，湿谷在发霉之前就已经全部用掉了，解决了霉烂问题。

在这个办法实施之前，他已上章汇报给朝廷，太宗见到他的奏章，大喜，认为此人有&ldo;相才&rdo;，就将他从地方判官升职，改判三司，管理国家财政。

当时真宗做开封尹，也听说了他的这个&ldo;事迹&rdo;。

后来京畿大旱，太宗下诏，核定受灾程度，蠲免开封府附近十七个县的民租。当时有&ldo;飞语&rdo;流传到朝廷，说查验田亩的官员实际上是收买人心，实际旱情并不严重，因此，没有必要蠲免那么多。太宗闻讯很别扭。御史台负责纠弹百官，揣测太宗的意思是要励精图治，就上奏要求重新审查、核实。于是下诏，要开封府两边，东西诸州的官员来查验京畿十七县。按规定，王钦若所在的亳州要查验开封所属的太康、咸平两个县。亳州太守就派王钦若来做这件差事。别的州县查验的结果是：京畿诸县果然免税太多，于是全部追回原来蠲免的税物；但王钦若却得出了与人不同的结果。他上奏说：&ldo;开封旱情严重，但官员只免除了七分租税，现在请求全部蠲免。&rdo;这结果一出，人们不免为他捏一把汗。一个小小的亳州判官，显然在与朝廷御史台大员唱对台戏。不久太宗病逝，真宗践祚，当即就擢用了王钦若。真宗对辅臣说：&ldo;朕那时在做开封尹，查验旱情一事，朕亦自惧。没有想到王钦若一个小官，独敢为百姓伸理，此大臣节也！&rdo;

王钦若之体恤民生疾苦，是事实，千年之后，还是值得表彰。

蠲免&ldo;天下宿逋&rdo;

风云人物，往往需要机运。状貌短小的王钦若在真宗面前抓住了不少机运。

此人有诗才，而且气量不俗，年轻时，曾经挨饿，村社有活动，他去观看，然后向主事者&ldo;求祭肉&rdo;。人们见他一副瘦小猥琐的样子，就问他是谁。他说：&ldo;我是秀才。&rdo;人又问：&ldo;秀才，你有何本事？&rdo;他说：&ldo;我能作诗。&rdo;于是人就让他作诗。当时没有纸笔，他就拿了炭枝在猪皮上写字，其中有诗句道：&ldo;龙带晚烟归洞府，雁拖秋色过衡阳&rdo;。这两句诗描写了江南秋天乡村的暮色风光，确有一种大家浑仑之象，所以后人称赞此句&ldo;有宰相气象&rdo;。真宗做开封尹时，就曾见过这诗，当下就赞扬道：&ldo;落落有贵气。&rdo;后来听说是王钦若所作，就记下了这个&ldo;微时&rdo;的秀才，所以践祚之后，就有意提拔了他。

但后来又有一件事，从中更见他的&ldo;宰辅气象&rdo;，但也同时窥见了他的道德短板。

王钦若做了财政官之后，负责催讨各地债务。同僚有一位官员名叫毋宾古，此人也有民生理念。有一天，他对王钦若说：&ldo;天下向来有很多宿逋，从五代十国以来，历代都有催讨故实。但庶民实在缴纳不起，还不起这个债啊！我想上奏皇上，蠲免这些欠账。&rdo;所谓&ldo;宿逋&rdo;，就是欠缴很久的税赋或债务。

王钦若口头上支吾着，当晚就命令手下的干员赶紧统计各地欠税数目。第二天一早上朝，他就把奏章递上去了，要求蠲免&ldo;天下宿逋&rdo;。

真宗览奏，大吃一惊。他刚刚践祚，没有想到民生如此之苦。于是问王钦若：&ldo;先帝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rdo;

王钦若做出一派&ldo;大臣&rdo;的模样，从容说道：&ldo;先帝固知之，殆留与陛下收天下心尔。&rdo;先帝当然知道，但是要把这件事留下来给陛下，要陛下以此收拢天下人心啊！

史称&ldo;上感悟&rdo;，终于听从了王钦若的意见。当下蠲免了天下欠租一千多万石，还因此赦免了被抓的债务&ldo;犯人&rdo;三千多人。一千多万石，不是个小数目。王钦若抓住了真宗富有&ldo;爱民&rdo;信念、乐于推演&ldo;仁政&rdo;的特点，极力做成了大宋史上最大一宗&ldo;蠲免宿逋&rdo;案。但他的一句话，此举之诉求在&ldo;收天下心&rdo;，而不是&ldo;苏万民困&rdo;，这就从大义上与圣贤之心有了区别。说到底，王钦若的&ldo;民生&rdo;举措，借用马克斯&iddot;韦伯的说法，就是一种&ldo;工具理性&rdo;而不是&ldo;价值理性&rdo;。由计算功利实现的途径而达致目的的&ldo;工具理性&rdo;，固然有合理性的一面，但按照儒学意见，此之谓初心&ldo;不诚&rdo;&ldo;不正&rdo;，实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忌。王钦若之所以受到史家诟病的根本原因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