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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但这个消息透露出：当时对康保裔的生死问题，就存在着两种意见。

但真宗不听康继英的哭诉，还是按照功臣的待遇慰劳了康氏一家。

后来，真宗知道了康保裔、王继忠的真相，依然不对&ldo;投降者&rdo;做惩罚性处理。康保裔后来的事迹不明，王继忠后来则得到了真宗的赏赐。显然，真宗对战败后的&ldo;投降将军&rdo;，处理起来与历史上的其他帝王不同，譬如，与汉武帝比较，手段就要柔和、仁慈得多。汉武帝诛灭了战败投降匈奴的名将李陵一家，那种血腥，是宋真宗不愿意做的。

静戎军（今属河北徐水）周靖是本军副指挥使。契丹入寇静戎军时，周靖据守公孙桥，率众击退契丹。但在戍守黑卢口时，再次与敌人战斗，被俘。几年后，他设法脱身来归，真宗不但没有责罚他，反而擢任他为兵马使。

战场投降现象，纳入政治伦理讨论，会有不同于时论的&ldo;游戏规则&rdo;。简言之，在文明邦国，军人经由战斗而失去战斗能力，投降，是一种选择。在这类条件下的&ldo;投降者&rdo;，选择成为&ldo;战俘&rdo;，而不是选择战死或自杀，对自身而言，确属于&ldo;耻辱的选择&rdo;；但在文明邦国，一旦迎回这些&ldo;战俘&rdo;时，他们会得到&ldo;英雄&rdo;凯旋般的鲜花。这之中有一种习惯于极权主义激进思潮无法理解的伦理：生命可贵。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死为难。康保裔和王继忠都曾在战前有过不惜一死的决心，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放弃了一死。尽管这种放弃，充满了屈辱。&ldo;贪生&rdo;而&ldo;怕死&rdo;，实在是造物赋予生物（包括所有动物与植物）的根性。没有任何生物、任何人，愿意无条件放弃&ldo;生&rdo;而选择&ldo;死&rdo;。需要的是&ldo;尽力&rdo;。&ldo;尽力&rdo;就是&ldo;忠诚&rdo;。对已经&ldo;尽力&rdo;但在死亡关头选择&ldo;投降&rdo;的战士，文明邦国并不轻视他们、侮辱他们。

当然，愿意选择战死和自杀的战士更伟大。‐‐不过文明邦国并不鼓励战斗人员必须选择战死和自杀。&ldo;敛天地之杀气&rdo;&ldo;召天地之和气&rdo;的大宋，就从不如此鼓励将士，尽管不少威武的大宋将士选择了战死或自杀。

但宋真宗优厚对待降将王继忠，还另有原因。

王继忠，是直接促成了&ldo;澶渊之盟&rdo;的有功人士。

他是开封人，父亲就曾戍守过瓦桥关，因此也算得上是将门之后。宋真宗在王府时，他曾在府中做事，生性&ldo;恭谨厚道&rdo;，因此受到王府赏识。真宗践祚后，他渐次升官，最后做到定州一路的副都部署。十几年来，他与真宗赵恒有私人交谊，能够对真宗知无不言。他对大宋和真宗的忠诚是一以贯之的。

这一次&ldo;望都之战&rdo;，他的投降与历史上的李陵很相似。

司马迁就曾为李陵辩护说：&ldo;李陵对待亲人很孝敬，对待将士讲诚信。常常在国家紧急状态下奋不顾身（成语&lso;奋不顾身&rso;即出自于此）。他平常习性所养，有国士之风。……这一仗，李陵带领步卒不满五千，深入北方戎马之地，与数万精甲骑兵斗战，当其时，甚至来不及救死扶伤（&lso;救死扶伤&rso;这个成语也出自于此），全部张弓搭箭与匈奴血战。这样转战千里之地，最后用光了箭矢，走进了深谷，还冒着敌人的钢刃，张空拳，战斗不止。如此得到将士拼出&lso;死力&rso;，即使是古代的名将也不过如此。李陵虽然败降，但他所摧败的匈奴也足以让天下人知道。他现在不死，应该是要寻找机会来报答我大汉啊！&rdo;

司马迁这一番话，移用到王继忠身上，也是合适的。

王继忠在战斗中主动迎击来犯之敌，又以孤军轻骑去救援粮道，在&ldo;殊死战&rdo;中杀获甚众，这些都与李陵相似。而更相似的是，王继忠也很想在投降契丹后，继续报效中原。

他比李陵幸运。李陵遭遇了汉武帝朝中的嫉妒和中伤，结果没有得到报效大汉的机会；而王继忠得到了。

一年以后，&ldo;澶渊之盟&rdo;前夕，契丹有了和议的实际行动，要王继忠向大宋联系和议之事。王继忠当仁不让，承担起了这个责任。他在契丹一年，也明了契丹的综合国力，不是大宋可以战胜的，当然大宋也不是契丹可以战胜的。他也能审时度势，知道中国应该有一个新的格局。于是，他以过去曾在王府工作的旧人身份，对真宗有了诚恳的建议：大宋、契丹两国，和了吧。

真宗这才知道王继忠原来还活着！

据说真宗还在做开封尹时，曾令府邸的旧人张耆、夏守赟、杨崇勋、王继忠等人，到开封街市上一个&ldo;揣听声骨&rdo;盲人卜者那里去算命，当作游戏。说道诸人，有的很准，有的不准，倒也罢了，独独为王继忠摸相时，盲人卜者大吃一惊，说：&ldo;此人可讶，半生食汉禄，半生食胡禄。&rdo;真宗当作笑话一听。

事未必可信，但能投降契丹，却一生平安，得到两边的优待，这在熟悉&ldo;政治仇恨&rdo;与&ldo;政治恐惧&rdo;的习惯下，理解起来，还需要一点别样的思想资源。

种种因缘，开始和合，王继忠的意见和存在是诸缘之一，在后来的日子里，契丹、大宋，和了，从此南北息兵。朝廷认为王继忠有功，于是，每年派使者到契丹，都要给王继忠带上一份礼品，包括袭衣、金带、器币、茶叶、药物等。而王继忠，对着大宋来使，也一定会流泪。泪水里充满了羞愧、庆幸、感恩。他还曾附奏给真宗，要求召他回到中原。但朝廷认为与契丹的盟约中有一条规定：&ldo;双方各无所求&rdo;，因此不想背盟，就赐给他诏书，要他在&ldo;盟邦&rdo;契丹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