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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人来头一天,就挑剔起了屋子里的铺设来,王管事有心偏了二房,高升家的也不是个好相于的,替大房办事就有赏钱可拿,哪个脚下不更勤快些,二房来人一瞧,窗纱才刚糊上,叫了王管事进去就是一通训。
郑婆子约束了她们不许再往园子里去,说不许再去,总有些零碎事要做,葡萄往园子里头走惯了,便没赏钱,也总有些果子点心好吃,连着春燕那里做的饭都不同,她跑一回总能落些吃食,脚下怎么不勤。
话音还没落地,二太太那里的人果然来了,来的是个跟春燕差不多大的丫头,一身银白衫儿珊瑚红裙子,身后跟着小丫头,石桂窝在厨房没出去,葡萄却跑了去看热闹,回来还是那付迷迷蒙蒙的样子:“说是二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叫金雀。”
石桂正做玫瑰白糖糕,干玫瑰花瓣儿一片片缀在才蒸好的软白糕片上,葡萄坐着还在发梦,伸手捏起来吃了一片儿,糯米粉沾着舌尖就化开了,她砸了砸嘴儿:“你可没瞧见呢,排场比春燕姐姐还大呢。”
石桂一听就笑起来,来了一只燕子,又来一只雀儿,这两位夫人掐尖得连丫头名儿都要比一比,怪道春燕让她们办差小心些了。
两个还没说上话,金雀身边的小丫头就到厨房来要茶,雪青色的比甲,淡紫的绸裤,进了厨房先皱眉,嫌这地儿有烟火气,拿帕子掩了鼻:“有茶没有?要泡过的雨花茶,金雀姐姐不吃别个。”
春燕才来的时候,样样都预备好了,知道山上没甚个可吃的,连着煮饭的米都是自家带上了山的,更不必说茶叶了,不曾问厨房里要过,还分送些给底下人,叫她们能吃口好茶。
葡萄听见她问就挑了眉头,淡竹石菊来要东西也一样是客客气气,都是小丫头,凭她呼来喝去的。
“可没有雨花茶,热水倒是有的。”葡萄这话一说完,那丫头便皱了眉毛:“那有些甚个?梅蜜卤子可有?”
梅蜜卤子倒是有的,却是给大夫人做的,郑婆子一罐头一罐头的摆开了,一半儿已经送过去了,一半儿留着,等大夫人到了才开罐,本来就是私物,听她声气儿不好,更不会拿出来给她吃了。
石桂眼见再说下去必得吵起来,赶紧擦了手:“这位姐姐,厨房里的东西俱是王管事采买的,他没买来,咱们也没法子,若是真要茶,我立时去同他说,让他买了来,备着房里的姐姐要吃茶。”
那小丫头看看她,这么好言好语的,她也没可挑剔处,眼睛一扫见着糖糕,便道:“我总不能空跑一趟,做得甚个糕,拿些来于我,我给金雀姐姐送去。”
做这白糖糕很吃功夫,先得泡米,再磨米浆,这么一屉儿糕,光是磨米浆晒成粉就费了许多功夫,这时候要均出来,石桂心里自然不愿,她还没开口,葡萄先道:“这点子米粉是春燕姐姐买来的,说要吃糖糕,叫厨房里做的,拿过去少了,咱们没法子交待。”
她话是对的,可说出来硬绑绑,那丫头立时翻脸,冷笑两声:“连着厨房都有看高拜的,看我让金雀姐姐收拾你们!”
说着冷哼一声,指指她们两个,转身出去了,心里气恨,走到门边还踢倒了小杌子,“哐”一声倒在地上。
这下可给郑婆子惹了祸事,石桂咬咬唇儿,立时让葡萄去寻人,葡萄也知道不好,跌了足道:“都是你,这时节蒸什么糕。”
石桂不欲同她多口舌,便争了个所以然出来又有甚用,金雀那儿看着就不好过,赶了葡萄去寻郑婆子,自个儿把糖糕装到泥金的食盒子里头,往春燕那儿送。
两个院子当中造了个花园子出来,石桂路熟,专拣小道走,不跟二太太那的人撞上,多绕了几个弯这才到了正院里。
“这是我才做的玫瑰糖糕,给姐姐们当点心。”淡竹接过去,掀了匣盖儿一看,糕还冒着热气,是才蒸出来的,笑得一回抬了头,见石桂愁眉不展,推她一把:“这是作甚,好端端的就皱起眉头来了。”
石桂叹口气:“我怕是给春燕姐姐惹祸了。”说着便把厨房里一番口舌说给淡竹听,淡竹是个爆脾气,立时就竖了眉毛:“她也有脸,雨花茶,她怎不要雨前龙井!到这儿来摆谱,真当自个儿就是姨奶奶了。”
石桂原先真个当金雀是大丫头,同春燕一样,跟管事婆子一起到别苑来安置屋子的,听见淡竹喝破了,这才知道她还有这一层身份,葡萄说她是丫头打扮,那就是个通房丫头了,越发惴惴起来:“这可怎么好,别带累了春燕姐姐。”
春燕在里头听见了,把石桂叫进去,听说是起了这个口舌,轻笑得一声:“也没甚大不了的事儿,厨房里收了东西私自做些,本就是常事,你别急,那一袋子水磨粉,我认下了,就说是要你替我磨的。”
不但认下了,还给了她一对耳坠子,就说是谢礼,石桂摆手要推,淡竹嘻笑一声:“你收着罢,有了这个更有说头了。”说着冲她眨眨眼儿,拉了她到镜子前:“这两个呀就是护身符,那一个就是这性子,非得给了她没脸,才知道自家斤两。”
春燕皱了眉头,嗔过一眼,淡竹这才吐吐舌头,问明白那丫头甚个长相,一听便知:“那是紫罗,既是她来了,另一个就是红罗了。”
叶氏身边有一对儿双生,一个叫-春罗一个叫秋罗,因着生得一个模样,再穿着一样的衣饰逗了她开心,叶氏时常带着这两个走动,叫甘氏瞧见了,往外头买了一对儿姐妹花来,却不是双生,只隔得一岁长得相似。
人才买进来,叶氏便把春罗秋罗送给了宋太夫人,说这对丫头就是为着献给太夫人的,带在身边调-教些日子,把规矩学全了,才给太夫人送去。
石桂听得直咋舌,只知道这两个相争,再不知争成这个样子,淡竹抿了嘴儿笑:“你如今吃亏就是好事儿,太太来了,总有赏的。”
不怕掐,就怕不掐,石桂听着垂了头:“我也不想要赏,只别打板子就成了。”依言戴了那一对儿红玛瑙珠子的耳坠回去,葡萄已经在了,石桂指指耳朵:“别怕,春燕姐姐答应了,把这事儿兜下来。”
葡萄也是一脸得意:“干娘说了,就怕她不来呢。”郑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葡萄添油加醋一说,若来的是金雀自个儿也还罢了,不过是个三等丫头,还想来甩她的脸子,若真叫她踩上来,那这张老脸也端不住了。
葡萄张了口就要说二房的是非,眼睛看到石桂的耳朵上头,这才泛了酸意,想说石桂会讨巧,可那糕确是她做的,到底看了几眼,这才说起二太太的是非来:“你且不知道,原来不过是个商户女,若不是老太爷说定亲便不能退,早也不娶她了。”
石桂最烦听她说这些嘴嘴舌舌的话,拿了一枝炭条出来,在帕子上头画画,她原来学的是国画,先学了素描,多少年不碰笔了,技艺是生疏了,功夫却没全扔下,底子还在,描得那些个花样子,勾几笔就出来了,便真要画百子千孙,也一样拿得出手来。
葡萄吱吱喳喳说得几句,低头一看,石桂描了一对双-飞燕,一看就知道是给春燕的,葡萄扁扁嘴儿:“这是给春燕姐姐的?”
石桂点了头:“拿了她的东西,总该还个礼的。”炭条削尖了拿软布裹着,还是不如铅笔好用,燕子侧身飞入绿柳荫中,只她没学过绣,东西做出来不精细,也只能纳个鞋底。
“你使了我那许多东西,怎么不见着你还礼的?”葡萄一说,石桂这才想到,才来的时候身上没钱,只得多帮着跑腿办事,倒是没有正经还过葡萄东西,想一回说:“我不会绣,紫葡萄倒是会画的,要么,我给你打个结子。”
打结子是跟孙婆子学的,她买回来那许多丝线,一直没能用,先是忙着打扫屋子,等春燕来了,更没闲下来的时候,竹笋早就下市,花朵儿也没能掐着,只靠着跑腿挣上几文钱,这些丝绳压着也没用,拿去问孙婆子,她是个手巧的,教着石桂打双钱结如意结。
这东西不比绣件,错了重来也不费多少功夫,她打了满把的结子绦环,卖出去不比山货赚得多,可这东西能随身带,就放在荷包里,闲着打一段,一天也再忙也有个。
葡萄摇摇头:“我手笨,做不来这个。”她躺在床上怔怔出神,想着金雀那一身儿比着春燕的还好些,她也不知道甚时候能攒出一条珊瑚红的裙子来。
两人都当这事儿过去了,哪知道第二天就狠狠吃了一顿排头,既是二房没开小厨房,便一道搭了伙,老宅里头都没分家,这儿就更分不得了。
郑婆子只做几个大丫头跟管事婆子的饭食,做好了,有的来取,有的去送,葡萄石桂两个拎了食盒子往里送上一圈,饭点之前就要去,来来回回三四回,一圈下来腿都酸,好容易送完了,拿了碗才要吃饭,那头金雀派了人来。
不是别个,还是紫罗,这回她得意洋洋的叉了腰:“你们俩哪个送饭的?过花园子的时候可是偷吃了?汤罐里头有只天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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