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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跟着走来,窗外一片池塘,衰荷轻颤,残蛙乱鸣,反而分外寂静。云天以外,隐隐的戏腔,将两人围在窗内。
忽是这时候,对面案上有两个婆子打着灯笼走过。秋生一把将梅卿拽到墙根底下,吹灭了灯笼,贴墙听着动静。那两个婆子说说笑笑地过去了,他们却没起来,趁势就贴着墙根挨坐在地上。
梅卿睐他一眼,笑着,“你是个太医?”秋生点头。她一坡嘴,露出些不屑,“太医不都是长着花白的胡子,上了年纪的人么?人家说,瞧病就要专找这样的大夫瞧,年轻的连脉也摸不准。”
“那是谣传。”秋生携起她的腕子,三个指端搭在脉上,阖上了眼。
“你把出什么来了?”
“哎呀,不好。”秋生睁开眼,微微转身面向她,“你的脉象有些快,恐怕有心疾。”
梅卿凝重着眉头搭腔,“啊?我别是得了什么恶疾,要死了吧?”
“待我再切一切,别动。”秋生又再阖上眼,指端往上移,摸到她袖管子里去,在小臂上摩挲两下,“有些浮汗,这样凉的夜,你怎的还发汗呢?你有没有觉着身上哪里不适?”
梅卿嘴角暗挂,望住他微阖的眼皮,“我的心的确是跳得有些快,骨软筋麻,有些使不上力。恐怕,这是人家说的相思成疾吧?”
倒是秋生心猛地跳一下,睁开眼来,正对上她月中清澈的眼波,懵懂地眨着。他转向将她贴在墙上,目光在她唇上动一动,亲了上去。
浅浅的一下,他退开了,“外头街上有家盛满客栈,后日我那里等你。”
梅卿到底是梅卿,毕竟受老太太教养多年,她欠身将他也亲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秋生没想到,反手撑在地上,半身仰着,望着她爬过来。
她向前爬了两下,拾起他身边的灯笼,起身弹弹裙,没应也没拒,月痕一样移出水榭外。
秋生忙起身往窗外瞧,望着她在桥上曲折迂回,几番脸斜身侧,却没有扭回来看他一眼。她方才的那股热情似火是她手里挑的灯,熄灭了,外头罩的白绢布散着冷的月光。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老太太和蔻痕,谁才是pua高手。
第76章有憾生(六)
小楼斜看,月影中宵,长笛玉笙像月旁袅绕的几缕浮云,飘飘荡荡的腔调,有些凋零,听得人无端端起了些愁绪。
梦迢扭头看,董墨在那席上歪身凭几,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意思,一樽接一樽地吃酒。柳朝如像要拦他,给他抬手挡住,懒靡靡地笑一笑,依旧将酒杯往口里送。
她知道他是为她伤神。夜风四野里吹着,吹得她鼻子发酸,不忍再看,转回脸来,正瞧见蔻痕跟前那年轻媳妇俯身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梦迢忽地警惕起来,这席上梅卿还未回来,那席上秋生亦未归。这两个人,可别是逮住什么空隙勾缠到一处去了吧……
梦迢暗窥蔻痕的脸色,她那张精致出尘的脸在半黄的烛火里没有丝毫异变,似乎那媳妇说的不是什么要紧话。
谁知蔻痕给那媳妇搀起来,向梦迢与老太太淡淡招呼后,折身进了轩内。甫进门,蔻痕的嗓音便冷冰冰地浮起来,“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媳妇将她搀坐在根杌凳上,挪来一盏烛火,搁在手边的圆案上,“我亲眼瞧见的,咱们爷先奔着水榭里去了,在里头呆了好一会,不知做什么。过了会,梅姑娘出来,再过一会,爷出来往屋里换衣裳去了。不过我估摸着,两个人还没上手,只不过勾搭在一处说几句话。”
蔻痕往风窗外一望,恰见梅卿打着灯笼回席,对上目光,梅卿还对她点头示意。蔻痕也莞尔回礼,拨转头来,对媳妇说:“这几日盯紧着爷,他去哪里见谁,都要来告诉我。”
那媳妇一面答应着,一面笑了下,“太太何必费事?我亲眼瞧见的还怕爷不认不成?一会回去拿了他直接了当地问他的话不就是了?”
蔻痕又向席上望去,目光飘来浮去,最终落在梦迢身上,满不在意地笑着,“问他做什么?一点男盗女娼的事,有什么了不得的,只盯着他就是了。”
席上梅卿坐定,也在交头接耳与梦迢说话。梦迢盯着梅卿的手问:“寻到了么?”
梅卿撇撇嘴,“没有,黑灯瞎火的还哪里寻去?”
梦迢不大信她,冷眼睨着,“既然知道黑灯瞎火的寻不见,还去寻什么?”
梅卿隐约意会,顷刻挂起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东西丢了去找一找还有个错处不成?”
“你是去找东西还是找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清楚你倒是说说看。”梅卿音调蓦地高了两分,四下里看一眼,恐怕给人听见,又降下来冷笑,“你不用防贼似的防我。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给我们那些钱,哪里是为我们好,还不是怕我和娘做出什么事来给人抓住,坏了你的好前程。盯着人像盯个贼似的,这还不是你的家呢,就是丢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相干,犯得着你来发急?”
梦迢狠狠怄住,横着她半日讲不出话来。眼瞧着蔻痕打轩厅内出来,梦迢无计可施,只得咬着牙警告,“你给我规矩些,再有什么,你此刻就不要在这里!”
梅卿心头窜上来好大的火,陡地拍案而起,“不用你赶我,我此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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