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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卿从颠簸昏沉中醒来,费劲地撑开眼皮,只见周围人歪的歪、倒的倒,服色均不相同,哪一派弟子都有,却个个面色苍白,嘴唇上干裂得起了一层死皮,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憔悴颓废。
这是他们被挟持的第三天。
论剑大会结束那一晚,他从宴席上回来后就睡的人事不知,等第二日醒转,却发现自己和其他弟子被关在一辆大车中,随身兵刃不翼而飞,内力也被药物封住,至于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被如何掳走,竟完全无知无觉。
这车厢四壁全是用精铁铸成,牢不可破,不是寻常马车,倒似专门打造的囚车。车厢里闷热阴暗,只在天顶留了一扇小窗通风透光。大夏天七八个人挤在一处,身上被汗湿了一层又一层,那味道令人烦恶,却无可奈何。
无论是醒着还是梦中,车行辘辘之声单调往复,脚下长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每日里食水供应有限,毫不掩饰地加了很重的化功散。他们饿了这些天,身体越发虚弱,前两天还想方设法地挣扎,到今日已完全被打倒,除了闭目静坐,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温长卿倚坐在门边,这里虽比别处更颠簸,但门上有缝,气味倒还好些。他借着黑铁的一点凉意让自己清醒过来,竭力忽视这让人不适的环境,在心中默默盘算他们是否还有一条生路。
听外面的声音,大车不止他坐的这一辆,至少有十几辆,再看跟他分到同一辆车里的别派弟子,恐怕司幽山上所有人都被一窝端了。事情发生在司幽山,温长卿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褚家剑派。可现在他对面就坐着个奄奄一息的褚家门人,没道理他们连自家人也戕害,况且从路程上算,他们连日赶路,此时早已经走出了拓州地界。褚家剑派若要做坏事,断然不会放弃自己经营多年的地盘,反而冒险把他们送往外面。
至今为止,不管众人怎么反抗闹事,这伙人的首领都没露头。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究竟意欲何为。
这种脖子上悬着刀的感觉比明知必死更能逼疯人,尤其对于性情直硬的习武之人,与其任人摆布、受人折辱,还不如直接给他们一刀更痛快。
温长卿正想得出神,马车忽然重重一颠,旋即急停,赶车的在外面喊道:“你要作甚?!”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哎,回来!”一个操着乡音的男人慌慌张张地道,“这畜生突然不听话,大爷见谅,见谅。我这就把它牵走。”
车夫怒道:“自家的驴都看管不好,跑到路上碍事!快牵走,再不走老子打死你!”
鞭声呼啸,一阵“恩啊恩啊”的驴叫响彻四野,那人大声叱骂:“还敢尥蹶子,小畜生反了你了!”一边不住地给车夫道歉,夹缠半晌,倔驴终于被拉走,道路畅通无阻,车轮再度滚动起来。又过片刻,前方有人打马靠近,温长卿侧耳细听,只听外头有人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停了?”
车夫答道:“没事,方才两个骑驴赶路的农夫不慎冲撞马车,已经打发走了。”
那人问:“没叫人发现异样吧?”
另一人答道:“大人放心,里头没人出声。再说两个种地的,就算发现了,能翻出什么浪来?”
温长卿心中一跳,暗忖道:“武林中人怎么会称‘大人’,难道是官府的人?可官府的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对我们出手?”又被二人对话勾起疑窦:“我们失踪这些天,褚家剑派早已发现不对,师门必定想方设法派人营救,刚才那两人莫不是来探路的?”
恍神间,只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车队照旧赶路。众人皆因暑热疲惫昏睡,不辨外事,唯有温长卿心中疑惑不定,一路上都异常清醒。
却说车外,那到队尾探问情况的男人回到前头,在首领旁边减速,稍稍落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属下去问过了,方才是两个农夫没牵住驴,不慎冲撞了车队,已将他们赶走了。”
“哦?”那人微微转头,斗笠遮脸,只露出转折清晰的下颌,嘴唇削薄,一看就是个冷峻薄情的面相。他玩味地问:“你觉得只是‘不慎冲撞’?”
男人一愣,道:“属下驽钝,请大人赐教。”
“你要是走过这条路,就会知道此地方圆三十里内没有村镇。”那人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没有村镇,农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们是假扮的?”探子悚然一惊,“属下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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