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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李珊珊的冰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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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学一二年级时，我极少能吃到冰糕，更不用说雪糕。长大后说起这事，我娘说：“不是怕你们吃凉了肚子疼吗？”我想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舍不得花钱。我记得那时基本不敢向父母要钱，这“不敢”肯定是经历过多次令人难过的失败才形成的。

好像是二年级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午饭后我站在我娘身后犹豫着，迟迟不出门上学。她还在吃饭，问我怎么还不走，我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她一再催我，我仗起胆子说：“我想买个冰糕吃。”她似乎要表现出大方：“嗐，我寻思什么事呢？炕头上有，你自己拿吧。”我抑制着激动，掀开褥子拿了两毛钱，满心欢喜地到吕光善家小卖部，买了最便宜的冰糕，珍惜地舔着上学去。后面仍极少要钱，因为我怕被我娘说：“不是刚买了吗？怎么又要吃？”

三年级时我和李珊珊成为同桌了，这个小女孩留着到脖颈的短发，脸色微黑，中等个头，体型微瘦，一身乖乖女的气质；她很静，努力表现出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自然本色。她家开着十里八村最大的超市，在我眼里她的文具多而且高级，我经常怯怯地借她的东西；她倒是很大方，每次都如我所期地借给我。她虽然拥有丰富的文具，但仍然很珍惜，偶尔丢了东西还会哭或难过一阵子。有一次偶然说话，她告诉我，她每天从冰柜里拿一个冰块吃，五毛的。我听了之后有些震惊，那种落差难以言表，每天！五毛的！我这里连两毛的都不知几个月才吃一回。

一天中午，我忘了带水，也许是嫌麻烦，总之没有带。偏巧那天吃得很咸，从第一节上课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口渴，心想忍到回家再喝水；从第一节到第三节，忍得越来越艰难。每当我弯下上身，到抽屉膛里找东西时，我就能看到李珊珊的大冰块；最开始它是硬梆梆鼓鼓的，表面一层细水珠，我下意识地担心抽屉膛的三合板会湿；后来它塌下来一点，还是有点鼓，细水珠变成了大水珠，抽屉膛的板子湿了一小片；最后它整个软了，微鼓，大水珠变成了地图样的薄片状，抽屉板湿了巴掌大的一片。我每次都若无其事地起身，继续做学习上的事，实则每次目光都在冰块上停留一两秒，心里想它是多么甜、多么凉，多么能解决我嘴里的难受的干渴！我多次想厚起脸皮问她能不能送给我喝，可是不敢也不好意思。要是她笑话我怎么办？要是她把这事当笑料说给别人怎么办？一个男生朝一个女生要东西吃多丢人？要是我喝了拿什么还人家呢？我希望她把冰块吃掉，或者开始吃，这样就彻底绝了我的念想，我能被迫忍下去。然而我又有些不希望她吃，因为那样我品尝美味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连厚起脸皮问一问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就纳闷了：这么好吃的冰块她怎么不吃呢？我看见她喝水了，难道吃冰块不比喝水更好吗？

忍啊忍，总算忍到了放学，教室里一片收拾东西声，我一边慢慢收拾一边暗暗地关注着大冰块，李珊珊似乎有意把冰块留在抽屉里。我心想：要是她落在这里，我喝了，她第二天会不会找我赔呀？我喝别人丢下的东西，要是被人当笑料说，不是更丢人了吗？她要是真不要了，第二天坏了，扔了，不是很可惜？左思右想，我终于突破了内心障碍，开口试探问道：“你这冰块落下了，不要啦？”她说：“不要了，都化了。”我心里一阵惊喜，为保万无一失，确认道：“送给我吧，我今天忘了带水。”她说：“行。”我好高兴啊！强装镇定地拿过来，慢慢叼开一角，吸了一小口，感觉就像干裂的大地终于得到了一场中雨的滋润，干渴被驱散到嘴巴之外。我继续喝下更大一口，甜甜的冰水像一条小溪冲到下游；从舌尖到喉咙到食管到胃，所经之处，器官随之被唤醒。看到李珊珊背上书包转身走了，我弓下身子，头几乎要碰到桌边，双手使劲攥住冰块的袋子，用力往嘴里挤，上腭被一细股急流冲击着，嘴里越来越满，腮帮子越来越鼓。我心想，也别省着了，索性大口喝个过瘾吧！于是双手配合着继续给冰块袋子加力，嘴里不停地咽下去，最后仰起头来抽个干净；我松开手，被攥成棒状的冰块袋子缓缓舒展。

我感到很前所未有的畅快，一边回味着，一边收拾东西回家；在前半程，仍然高兴得忍不住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