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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咳喘,都有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沿着下巴缓缓滴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左素仰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失怔喃喃道:“轻尘,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不是吗?
我父亲是赫赫有名的理学大儒,我娘亲曾撰写过女戒之类的书作,他们都是极受人尊敬的。
年幼时,娘亲每每会拿着戒尺让我背那些女戒,让我学那些妇礼,教导我身为女儿家,该如何自爱,如何恪守妇道。
父亲也会时刻看管着我,但凡我有一丝逾规,便罚我跪在书堂后院的石屋里,一整天不给我吃的,也不给我喝的。
娘亲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玩耍,她说女儿家就该待在闺房里,抛头露面是那些贱女人不自爱,我不能学她们。
有一次,我肚子太饿,偷偷去厨房找点吃的,无意间遇到了王厨娘的小侄子,年龄和我相仿,就和他聊了几句。
结果被爹爹看到,不仅赶走了王厨娘和她的小侄子,还把我吊在灵堂里,用鞭子抽我,说我败坏家风,不守女德,骂我不知廉耻……那时我才十岁啊……”
左素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
她以自嘲的口吻说道:“所以啊,当我长大以后,当我有了自由后,我最想做的,就是放纵自己。
我想做一个贱女人,我想报复他们,报复我爹娘,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女儿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是——咳咳咳……”
左素再次咳嗽了起来,眼里的光越来越黯淡。
她缓缓拉起衣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笑着说道:
“马上就要见爹娘了,这副样子可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他们失望……轻尘啊,姜墨其实挺好的……”
女人声音越来越弱,最终缓缓垂下螓首,失去了生机。
染轻尘看着死去的女人,神色冷漠。
她蹲下身子,整理好左素的衣衫,又来到了染老太太居住的小屋内。
“总算,还是见了一面。”
染老太太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染轻尘淡淡问道:“后悔吗?”
染老太太笑道:“后悔什么?后悔有一个孙女儿?我这老婆子浮浮沉沉了一辈子,有些事情也不讲究那么多的规矩道德了。轻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孙女儿。”
“呵,虚伪。”
染轻尘扯了扯嘴角,冷媚的眸子点染着讥讽。
染老太太没有在意少女的冷漠,柔声说道:“当年你娘亲去世的时候,我问她,你有恨过我吗?
你娘亲说,自然是恨过的。她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被那般辱骂,那般排挤,又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呢。
其实我知道,你娘亲一直没有恨过我,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我少些愧疚。”
染老太太温柔看着染轻尘:“轻尘,没有人想要骗你,尤其是你的娘亲。在她的心里,你就是她的女儿……”
“够了!!”
染轻尘愤怒盯着她,“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到现在你都要死了,还想着骗我!”
老太太平静看着陌生的孙女儿,眼里没有丝毫的难过和责怪,虚弱问道:“既然我都要死了,轻尘你告诉我,你恨奶奶吗?”
染轻尘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轻尘,不要去恨你的娘亲,也不要去恨姜墨,那会让你失去真正的自己。”
染老太太的呼吸渐渐变弱,“奶奶就先走了,你呀,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虽然没能抱上你和姜墨的大胖小子,但看到轻尘你穿上嫁衣,也够了。我家轻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染老太太努力抬起手,试图去抚摸少女的脸颊。
但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这位大洲皇城的唯一异姓王郡主,就此长眠。
染轻尘紧紧攥着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娇躯不住颤抖,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着的情绪。
黑红色的泪珠如同凝结的血滴,缓缓自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添了几分凄凉与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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