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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不许拖他下水
不知什么时候,雨雪霏霏变成了簌簌吹落的雪沫子。街巷中只有寥寥几个留守的马夫蜷缩在铺着厚厚的毡摊的马车上打瞌睡。突兀的呼唤声划破了寂静的夜,他们纷纷探头张望。
张良回眸,朦胧的夜色与灯火的微光勾勒出英英玉立的修长人影,夜风送来一缕浅淡的兰草香气,雍容矜雅的韩公子非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过来。
“见过公子非。”张良迎上去,大大方方地行礼,“相请不如偶遇,我就住在附近,走,去认个门,以后常来常往。”
他丝毫不遮掩跟韩公子非是旧相识,那些隐藏在附近盯梢的暗卫将事情报上去,秦王政反倒不会起疑。再说了,张良也确实没有太出格的行为。打探消息的事,一直都是他的兄长张温在做,他从不过问。至于张温逃走以后,韩国又安排了什么新的暗探接手这些事,张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张良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再参与到任何有可能牵连表兄获罪的事情当中。他特意寻过来,就是因为发现萱姬有异常行为,想私下里给表兄提个醒。然而来得不是时候,秦王政和尉缭也在,这两位耳目众多,一个比一个难缠,有些话只能换个时间再说。
在故乡,每逢雨雪天气,道路是非常泥泞难走的。这里却完全不同——整座八卦城的地面上都铺着雕花地砖。不仅花纹美观,还能防滑。马车行驶在上边十分平稳。
镐池乡也不是那种普通乡镇的规模,城池宏伟,灯火密集,璀璨犹如天上繁星。繁华程度丝毫不逊于韩国的都城新郑。而且道路修得更加平整宽阔,官道能并行十六辆马车,一个方向八辆。
韩非感到意外:“家家户户都点灯,都有牛圈,此地富庶呀。”从未听说镐池乡也是名门望族的聚居之地?
张良也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本地的豆油物美价廉,寻常百姓家也用得起。居民参与清扫街道、植树种花、开荒之类的活动,就能领取铜灯、农具、布帛、鸡蛋等奖品。购买耕牛,官府还给补贴一半的费用,日子确实过得比别处宽裕许多。”
预计到明年这时候,整个咸阳县,至少七成的百姓都能达到这个水平。
还有一些超级贫困的人家,就连镐池君也束手无策,因为扶都扶不起来——先前镐池君自掏腰包,给所有贫困户都发了小树苗和小猪崽,让他们养大了换钱。结果只有一部分贫困户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还有一部分贫困户直接把小猪崽炖了吃肉,果树苗、葡萄藤整片干死在院子里。然后厚颜无耻的去官府闹事,要求再领两头小猪崽。气得镐池君让衙役把他们都轰出去。
当时,镐池君感叹说:这种人心穷,过分关注眼前的利益,没有长远规划。除非他自己改变心态、突破认知,不然就是坐拥万贯家财,他也守不住。
张良居住的宅子,地势偏高,位于八卦城的中心地带,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韩非在暖阁之中坐定。先前巷子口光线昏暗,看不出什么,此刻室内灯火映照,但见张良长高了不少,气色明显比一年前好了许多,唇红齿白,发如鸦羽。室内的摆设既精致美观又非常实用,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见镐池君对张良这位表弟很不错。
韩非略微踌躇,还是问:“存韩的事,不知、镐池君的、的立场如何?”韩王安打算向秦王政称臣,只求让韩国作为秦国的附属国保留下来。韩非此番入秦,肩负着谈判的重任。他略微紧张,又开始犯口吃的毛病,心中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张良在故乡的日子,远不如现在好过。他不应该扰乱故人之子难得的顺遂安宁的生活。
张良最烦那些至今还在做梦,妄想成为秦王政的藩臣保全地位的投降派,简直没救了。他果断表态:“不知道。也别指望我替你们试探表兄。”
韩非苦笑,“那咱们、不谈这些。你母亲、一切安好,张温已经平安抵达新郑,被提拔为骑都尉。无须挂怀。”
张良心中嘀咕:母亲和弟弟自然安好,只不过母亲的新家,没有我的立锥之地。至于张氏家族,确实不需要担心,借用表兄的话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非是混得不像从前那般光鲜亮丽、有排面。比一般的人家还是要强得多。
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谢谢,只要你们不拖表兄下水,我就不挂怀。”
张良又一字一顿地强调一遍:“不许拖他下水!”
随着酒气发散,赵琨全身都热乎乎的。他挥退了侍从,仰面躺在花厅的软榻上,吹着窗口的微风,感觉凉快了,才闭上眼睛。
尚未褪尽的眩晕中,有一只微凉的手在他晕乎乎的脑门上贴了片刻。他陡然睁眼,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目光凌厉了一瞬。
伯高猝不及防,腕间被他捏了一圈红印,也不躲,而是柔声说:“喝碗醒酒汤,去卧房睡吧。在这里吹风,明儿又要头疼。”
赵琨盯着伯高瞅了许久,似乎终于认出他是谁,缓缓松开手,任由他一勺一勺地喂着醒酒汤。清澈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毫不设防的信赖,一脸傻笑,“你回来啦。”
学室放假了——授衣假。就是天气转冷,让学生回家制备御寒的衣物。
伯高有些庆幸镐池君这副模样没被外人撞见过。周遭虎狼环伺,镐池君其实是只小白鸽的秘密他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在那些门客的面前还是要保持权威,才好管理他们。
第102章是他拒捕,我才……
赵琨喝了半碗醒酒汤,又歪歪斜斜地赖在榻上,“学室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伯高把他扶起来坐好,体贴入微地冲了蜂蜜水喂到他的唇边,“今年秋天的乡射礼,公子婴拿了第一名。前不久朝廷的赏金拨下来了,他不要,让补贴给那些家境贫寒的同窗,在学室很得人心。镐池君还记得杨樛吧,就是原先的滈水亭亭长,现任廷尉左监。他弟弟杨茂与我同席读书,陪公子婴逃课去玩,被大鹅啄了,怒偷一枚鹅蛋,揣在怀中,结果在淳于先生的课上孵出一只小鹅。淳于先生非说是小鸭子,闹了一个笑话,从那以后,他经常点名让杨茂回答问题,答不上来就拿戒尺敲头。”
浅黄色绒毛的小鹅,确实跟小鸭子有几分相似。淳于越四体不勤,讲究“君子远庖厨”,一副自家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做派,分不清也正常。学室中的学生虽说都是官吏的子侄,但家中贫寒的小吏也不少,有些清水衙门,可不就是穷的叮当响。
东汉末年的太尉乔玄,历任高官,三公他都当过,据说家无余财,死后连下葬的钱都凑不齐。
赵琨捶着腿笑,“我听说君子六艺礼、乐、书、射、御、数中,除了射艺,其他都是伯高第一。”不过,这也不奇怪——伯高学东西一向比较快,姿态又谦卑,大多数人都愿意指点一二。赵琨请了博士周青臣教过他文化课,还亲自教了不少东西。伯高自个儿也勤奋上进,经常向各位先生请教,也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的机会。
伯高罕见地腼腆低头,耳朵尖微微泛红,轻柔地侍奉赵琨洗漱更衣,“我只不过是截长续短,持勤补拙,万幸没有辜负镐池君的提携。张小郎君才是天纵奇才。”
赵琨正色道:“我把阿良送到隗先生那里,就是怕他年纪小,被人夸得太骄傲,松懈下来荒废了学业,不要当面夸他,虽然他确实天赋异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伯高拿了小剪子剪灯芯,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提出他和终黎未希望早日成亲的事。神经紧绷,等待着赵琨的宣判,甚至忘了呼吸。
谁知过了半晌,屋内静悄悄一片,赵琨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已经睡着了。
期间,秦王政不放心,过来瞧了一眼。发现赵琨已经换上寝衣,正闭目安静地躺在床上,伯高灌了水上乐园出品的“汤婆子”给他暖脚,又替他盖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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