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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伍多年,他最恨的事就是打鼾。因为从小被要求寝食无声,家法高悬,揍得他对睡觉和吃饭都有下意识的厌恶。
他拼命跟自己说这觉来得不易,从登上飞机就进入一个疯人的世界,疯子累了倒地就睡,他们却又得疯又得清醒……可世界上骗不来的有几件事情:心安理得、诚实、天真、睡着。
他看着兽医从漆黑里摸了过来,一会儿撞了箱子,一会儿绊了板子,他背着我给他的医药箱,就算伸手就能够着这帮躺着的家伙,可刚从外边有亮的地方来,老头儿在这黑过头了的地方仍得摸索。
“给死混蛋治肩膀啦?你加把劲儿把他治死好吗?像对我们一样。”他问老头儿。
老头儿摇摇头,“你要不遂愿啦,那家伙属四脚蛇,伤肉不伤骨的,拿签子蘸了药捅进去就好,连他和越国人拌嘴都不耽误。”
“他又在跟越国老泼皮拌嘴呢?”他开始往起里爬,和越国人吵架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但被兽医拉住。
“得了得了。老泼皮明说了不欢迎没有绅士风度的翻译,而且弄来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翻译。死混蛋也说让你好好躺着,明天再三米以内。”
于是他又躺下了,躺在板条箱上,兽医躺在箱子下。
“你真相信他?”滚啦问。
兽医答非所问,“信不信由你。他在跟越国人要医生,治你的腿。不是我这样的医生,是像样的医生。”
李尔滚沉默,在沉默中摸索着他的腿,“这是谁的腿?我忘球的了。”
兽医叹了口气,“睡吧睡吧,这年头谁又还记得个什么?你看老子,被你们死丘八裹进来打仗,就成了个浮萍的命,就心里记得自己个根。”
“他妈的睡不着。”他说。
“年纪轻轻,你凭什么睡不着?”
“明后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凭什么睡得着?”
“最不济象我,一事无成,就这么老死。可凭什么睡不着?”老头儿不依不饶。
“没心思跟你老糊涂扯了。”
兽医在黑暗中苦笑,“你睁着眼的吧?你闭上眼。”
“闭上也睡不着。”我说。
“你闭上。”
他闭了眼,一瞬间脑子里充满了血肉横飞,马驴儿在机枪弹的冲击力下飘走,连长在烧,大龙抱着乌拉的尸体站在浅滩,死混蛋像个猿人一样挺着滴血的枪刺鬼叫,这中间闪现了一个女孩,在这样的纷乱中他记得她叫小醉。
然后他听见郝兽医在哼歌,就他那嗓子跟老鸦有一拼,大概是哄小孩子睡觉唱的歌。
转了个身,“嚎什么嚎啊?我他妈又不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