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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只上了一个星期的幼儿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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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时的夏天，我上幼儿园了。幼儿园在村子西边，临近田地，距我家直线距离二百五十米左右，走路大约三百五十米，本村小学就在幼儿园的后边，紧挨着。我在这里上幼儿园和小学时从没考虑过远近这回事，上学就去，放学就回，反正就是走路呗。长大后再重走这条路，感觉近得让人淡然一笑。

白花花的阳光下，一群叽叽喳喳的四五六岁的小朋友在横冲直撞地玩耍，这就是幼儿园内部了。幼儿园有三间平房，东边一间作为大班西边一间作为小班，居中的那一间作为老师的办公室。我对教室里的情形只有一点印象，那天我坐在众人的后部中间位置，由于什么都不懂，我不断地偷瞄其他人在做什么，然后模仿他们。

不在教室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院子里自由活动；我很愿意在院子里，因为在教室里我是手足无措的，在院子里我就可以努力躲着老师了，或者跟比较熟悉的小孩在一起，比如说董亮。

幼儿园小院南北长约二十米，东西宽约十八米。在院子的近西北角处有一个铁制的“转椅”，这是小朋友们的叫法，实际是一个离地半米的铁片的圆形平台，可以转动；平台下方是空的。台子中心立着茶杯口粗细的一根铁柱子，柱子高约两米，其顶上是个铁伞盖，用来遮雨遮阳。

每到课间，转椅就成为一部分孩子的乐园，很多男孩子和几个“假小子”来争抢它。经太阳暴晒，转椅烫得很，管它呢！坐上去一会儿就被屁股镇凉了，也就不觉得烫了。大部分孩子是靠手快脚快抢先爬到平台上，成为被推着转的“享乐”一族；有三四个力气大、个子高、打架厉害的小子，不用急着往上爬，在几个“小弟”簇拥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想让谁让开就让谁让开，心安理得又带有几分傲慢与不屑，不屑的含义仿佛是“我常坐，不会因为得到座位而激动”。“头头儿”接着看哪个“小弟”顺眼，再给这个“小弟”安排个空；如果转椅上有谁不幸为了给“小弟”腾地方而下去，只能无奈地阴着脸撇着嘴，或伪装成又对别的地方感兴趣而走开，给自己留点面子。

刚才转椅朝什么方向转，看群体的合力而定，现在这几个霸道的小朋友开始指挥了，就要按他们的指挥来转。“头头儿”们之中也是有排位的，肯定会有个“老大”说了算。“老大”很快就开始叫喊着指挥，推快推慢，谁推谁不推，谁上来谁下去，都是看他的心情。在下面推的孩子大多数并无怨气，只要有的玩，就比没的玩高兴！他们一边大喊着，一边飞跑着推，让转椅飞转起来，跑得越快越兴奋，越有莫名的成就感、有力感，直到上面坐着的老大都急了，大喊：“慢点，慢点，你是不是让我揍你！”

我有时愿意推，有时不愿意推；我也想上去坐着，可经常抢不到，所以印象最深的是带着馋意在一两米外站着看，或看谁下来了伺机补上去，享受一会儿被推着转的乐趣。

我在幼儿园呆的时间太短，尚未真正融入进去，所以这段时间里好像没有感受到快乐，只是“表演”过快乐。看到小朋友们下课时很开心，我跟着笑；看到小朋友坐上转椅时优越地叫喊，我坐上转椅时也学样喊几下，显出很快乐的样子；看到推转椅的小朋友大喊大叫，似乎很自得、很兴奋，我也跑过去推，装作很快乐、很满足。

啊哈，我想起来了，小霸王们里边有两个“官亲”，其中一个的亲姑姑是大班老师，还有一个的堂姑姑是小班老师。孩子之间有了矛盾，吃亏的一方一旦说“俺告你去”，理亏的一方便急忙告饶，说“求你别告我，我给你拿半个馍馍来行吧？”，或者使用别的告饶方法。两个小霸王很少被人威胁“俺告你去”，可能幼小的心灵也知道，亲戚是老师，你说会向着谁呢？也有不信邪的，偏偏去往作为对方亲戚的老师那里去告，大多数也都能让“正义”得到伸张。有时，小孩子们还能悟到“异地审判”的好处，比如小班老师的侄子惹恼了人，人家威胁说“俺告你去”，这侄子的帮闲就出来道：“你告去呗，老师是他姑。”人家便威胁说：“俺上大班老师那告你去。”这侄子和帮闲就有点虚了，多数情况下会求饶。

大班老师的侄子叫吕晓恒，他和一个叫耿东的小孩很要好，耿东是他的邻居，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别的小朋友；吕晓恒仗姑姑的势力，耿东蛮横骄纵，两个人算是强强联合，在幼儿园几十号人里作威作福。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常欺负小朋友了，因为称霸已久，无需欺负，靠“旧学生”的传播，他们的威名很快就能吓唬住新来的小朋友。我就没敢招惹他们。据我在幼儿园近一个星期的观察，那位大班老师还真有点偏心她的侄子，有时小朋友告到大班老师那里，吕晓恒也被叫了去，不一会儿，原告小朋友阴着脸出来了，吕晓恒却微笑地、有些得意地随后出来，不久小朋友间就传开了：“老师是吕晓恒他姑，向着吕晓恒。”吕晓恒更加横行霸道了，他想玩什么，小朋友们要马上给他玩，他想坐在哪里，小朋友要马上给他腾地方。

小班老师的堂侄子叫吴令先，比吕晓恒谦和许多，不怎么欺负人，后面我们还会提到他。

在小朋友们中间，有一种今天看来很可怕的小习俗。当有人被玻璃割伤，或被树枝划伤，他的玩伴们会关心地看他的伤口；然后他们都蹲在地上，在其他小朋友“娘哎，娘哎”的感叹声和关注的目光中，伤者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或小棍棒在地上画三条线，嘴里念叨着“一道两道三道，中间是好药”，然后从中间那道线所犁出的土上，捏起一撮，洒在伤口上；看着伤口被土糊住了，血止住了，再把浮土摩挲掉，吹掉，以为伤口就好了，便跑开去玩耍了。我也这么干过，很幸运，没有造成更大的感染。

放学时，少数小朋友有家长来接，大部分去后面小学找自己的哥哥或姐姐，也有自己回家的。大班老师走得早，小班老师往往殿后；她穿着黑色西装衣裤，显得很利索洋气，推着自行车，边走边看几眼小朋友人群，有时会喊几句“哎，干嘛呢，别打架”“慢点慢点”。走出大约五十米，老师走到孩子群前头，就跨上车子骑走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往返学校的，印象里只有爸爸去接过我一两次。我只在幼儿园呆了不到一星期，就跟着爸爸辗转于各个小学了。

大约六年后，小学和幼儿园都搬走了。小学校园变成了养鸡场，幼儿园校园成了无人照料之地，门口的铁杆门严重生锈损坏，每天半开着，再后来被人偷偷卸走了。我和小伙伴们又去过幼儿园几次，以拿小砖头、水泥块远远地砸教室的玻璃为乐；每次去砸难度就更大一些，因为剩下的玻璃越来越少，玻璃所处的位置也越来越难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