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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岫烟正拦住湘云，劝他&ldo;别只管闹，前边还等着咱们呢。&rdo;听了这话，羞道：&ldo;无端端的，怎么又打趣起我来?&rdo;反同湘云两个一起回身来捉宝琴。袭人忙帮着宝琴拉住湘云道：&ldo;如何两个打一个，况且还是大欺小。琴姑娘是客，这屋子槅子又多，灯台又高，若碰伤了倒不好。&rdo;湘云便在袭人身后笑道：&ldo;这屋里只别人有嫂子的不成?横竖我也有嫂子，只是嫂子不帮我，倒偏帮人家。&rdo;说着又向袭人叫了几声&ldo;好嫂子&rdo;。恨得袭人啐道：&ldo;我好心劝你，你不听，倒拿我取笑儿。&rdo;便也来呵湘云痒。小丫头们听见动静，都忙进来，见他四个闹成一团，又笑又劝。

袭人先住了手，又劝开湘云、宝琴，岫烟见丫头们进来，早避到一边去，假装看壁上字画。翠缕、翠墨早又走来说：&ldo;姑娘们说了，因史姑娘不来，才使琴姑娘、邢姑娘来催请，怎的越发连两位姑娘也都不见了?&rdo;众人这方想起来此缘故，都不禁笑了，忙一起出来。

湘云又强拉上袭人一道，翠缕拿着鱼钩鱼线，翠墨提着桶，一同来至芦雪广时，只见宝钗、黛玉、探春等都已到了，各自把着杆子坐在窗前垂钓，波光凛凛，映入帘中，晃得头面上簪光钗影，一片晶莹，紫鹃同莺儿两个在窗下煽炉子煨茶，雪雁、文杏、待书、彩屏等都在水边戏耍，或装鱼饵，或编花篮，或蹲在地上抠土猜字。亭基并山石上缠的古藤，蒙蒙茸茸垂在水面上，底下的水深碧纡缓，一片拨金戛玉之声，清泠不歇。众人见了湘云等，都笑道：&ldo;再晚些来，这湖里的鱼尽钓完了。&rdo;

探春看见袭人，便问：&ldo;二哥哥做什么两三天不着家，这一大早晨又往那里去了?&rdo;袭人道：&ldo;说是北静王府有请，换了衣裳坐席去了。&rdo;探春道：&ldo;北静府这一向走动得好不频繁，隔三岔五的来人，又送东西又请吃酒，不知是什么缘故?&rdo;忽然想起一事来，又问，&ldo;你不是请了假，说今儿要回家去替你哥哥的孩子洗三儿么?怎么这时候还没走?&rdo;袭人笑道：&ldo;因麝月刚请了假，秋纹又病了，我再走，那些小丫头还不淘翻了天。横竖过些时候摆满月酒，还要回去的。所以这次不去了。&rdo;

探春点头道：&ldo;不枉太太器重你，说你懂事，顾大局。&rdo;一回头见打发去请李纨的小丫头回来了，便问：&ldo;请了大奶奶没有?&rdo;丫鬟道：&ldo;大奶奶说兰哥儿病了，所以留在屋里照看，等下吃饭时老太太房里见吧。教叮嘱姑娘们，这里宽旷，且水边风大，略顽一会子就歇歇吧，吃茶水点心时记得关窗。&rdo;

说着，惜春也穿苇度桥曲曲折折地来了，湘云道：&ldo;我去怡红院借钓杆，所以迟了;你住得这样近，怎么来得反比我还迟?&rdo;惜春笑道：&ldo;你也问清楚了再抱怨，我早已到了，为的是林姐姐说茶叶味儿有些陈了，所以特地回家另外取来。刚走到廊下，正遇见两只仙鹤对着起舞，便站着看了一会。&rdo;湘云道：&ldo;取个茶叶罢了，打发丫头回去就是了，何必又巴巴儿的自个儿跑一趟?&rdo;惜春道：&ldo;却又来，就是丫头不知道分辨，所以才拿了旧年陈的来，就要他们再取一百回，也不过是这样。&rdo;说着递给彩屏一个紫竹雕云鹤的茶筒。彩屏忙送与紫鹃煨上。

待斟时，偏又少一套茶杯，彩屏因又回房去取。众人或收了鱼杆，或交与丫鬟，且过来洗手用点心，丫头们围着伏侍。惟惜春独自斟了一杯茶，坐在窗边望着对岸芦苇丛出神。原来自入画被撵后，丫鬟们都知道这四姑娘年纪虽小，性情冷漠，竟是凛然不可亲近。惜春也知道众人心思，因此自斟自饮，亦不与丫鬟取笑闲话。袭人见他无人侍候，忙拧了手巾来与他擦手，惜春接了，也只随便擦了两下，并无一语道谢。

袭人又剥了一只圆脐血橙送来，惜春这方笑道：&ldo;这会子并不想吃这个，你自己吃罢。&rdo;说着走出来，将篓中鱼尽数倾入湖中。那鱼在篓中困了这许久，一旦得了自由，反见迟疑，衔嘴吹沫，摇头摆尾了好一阵子，方&ldo;泼喇&rdo;了几声，游得远了。

众人也都来放了生，仍旧归座闲话。翠缕早数了一遍，笑道：&ldo;宝姑娘钓了一条狮子滚绣球，一条银梭子鱼，林姑娘一条锦鲤，一条青鱼，我们姑娘是一条大金鲤鱼，邢姑娘和三姑娘的篓子都空着，四姑娘最多，足的两条鳅鲫，一条鲮鱼。要说那些金鱼、锦鲤放了也罢了，鲫鱼同鲮鱼该留着，交给厨房里熬汤不好?&rdo;众人听了都笑道：&ldo;他去了那好一阵子，如何钓得反比我们多?必是你数错了。&rdo;宝钗道：&ldo;必没数错，四妹妹原比咱们心静，垂钓之道，考较的便是一个定字。只是云儿来得晚，也还钓了一条青鱼，三妹妹坐这好一会子，如何竟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也该罚。&rdo;

探春笑道：&ldo;我们自然认罚，倒不知那迟到不来的该不该罚?&rdo;湘云早接口道：&ldo;知道你再不肯便宜受罚的，不过想拉扯上我垫背罢了。就罚我作诗，如何?&rdo;黛玉笑道：&ldo;你这会子诗兴来了，倒推在他身上。既这样，就罚你作首好的来，若不好时，便把你也放进这湖里同鱼做伴去。&rdo;说得众人都笑了。

湘云道：&ldo;不过是作诗，我虽无七步八叉之能，倒也不惧，只管命题限韵来。若作得不好时，再来闲话。&rdo;宝钗道：&ldo;也不难为你，便是七律一首，限一东的韵，探丫头二东，邢丫头便是三江。&rdo;黛玉道：&ldo;一东二冬也太近些，不如换一个。蕉丫头行三，就派他三江的韵;邢姑娘便是四支。&rdo;

一时议定，彩屏早取了纸笔来侍候，湘云等各自思索，宝钗自同黛玉闲话，忽一转头看见袭人在旁侧耳出神，笑道：&ldo;傻丫头，想什么呢?&rdo;袭人笑道：&ldo;我听见这水底下琮琮作响，又不像是水声，倒像有人藏在水里弹琴似的，所以在这里细听。&rdo;黛玉、宝钗都笑了，解释道：&ldo;那是山子野的戏法儿，每在潆流迂回之处，便着人于石脚上包了铜皮，流水过来时便有奏鸣之声，便和人家在树梢檐下拴铃铛听风是一样的道理。&rdo;

说着，湘云已经先吟得了，即索笔蘸墨，一时写成，众人看时，只见写着：

芦雪广垂钓限一东韵

缠绵濡沫绮罗丛，何似江湖一梦中。

瑶水琪山同日月，烟蓑雨笠共西东。

菱歌纨扇分兰桨，玉露清辉照画艟。

纵掷千金无处买，半轮明月一竿风。

众人看了，都拍案称赞，笑道：&ldo;只说作不得好诗便把他放生，原来他倒巴不得要往湖里去的。诗里说得倒是铿锵豪迈，若果然要你千金散尽，担风袖月，渔樵为生，看还这般说嘴不?&rdo;湘云笑道：&ldo;我果然有菱歌纨扇为伴，兰桨画船遨游，且遍历瑶山琪水，自然便是神仙了，就散尽千金，又何足惜?况且原无千金可散，落得大方。&rdo;

黛玉笑道：&ldo;千金易散，只怕相伴同游之人倒不舍得散的。你这起句原化的是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倒也改得巧妙，只怕口不应心。&rdo;众人原不理论，听他说了，少不得又重新看过，湘云听他打趣，便猜袭人说的那话，只怕他也知道了，自然是宝玉悄悄告诉的，羞得拧他道：&ldo;偏你又看得真，想得到。&rdo;又道，&ldo;别只说我，他两个也都得了，且看蕉客的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