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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ldo;区区一个讴者，哪有这么大胆，敢诅咒皇后？&rdo;母亲的声音充满疑窦，&ldo;卫女她人呢？&rdo;

&ldo;吓得话都说不出来。&rdo;楚服的声音很低，写满了担忧与惶恐。陈娇忽然很想知道，这惶恐究竟是出于对她的担忧，还是出于对自己前程的在意。&ldo;大家都吓了一跳，长公主命人把她带下去看管，现在恐怕还顾不上她。&rdo;

&ldo;太后和长公主怎么说‐‐这件事，没有被阿娇她外祖母知道吧？&rdo;在椒房殿里，只要身边还有别人，母亲的口吻一直是很柔软的，这是她身为岳家母的修养。陈娇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这样的声音，这样专断而精干，带了些许狐疑，些许霸道的口气。

这是大长公主，天下有数的高贵女人的腔调，也是一个维护子女的母亲的腔调。

&ldo;没有敢报到长寿殿去，&rdo;楚服连忙说，&ldo;太后派人来问了几次，从口吻来看，对于娘娘的晕厥，不但非常关心，而且也感到很不解，很疑惧。&rdo;

接下来就是一些晕倒前后的琐事细节。

陈娇不再用心去听，而是退回到了识海深处，在一片荒芜中仔细地探寻着，寻找着从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声音。

她一直没有想过声音会有怎样的长相和穿着，虽然她和声音，应当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但陈娇心里还是执拗地认定她们应当有所不同，而直到此时此刻，那声音似乎已经消失无踪，没能在心底留下一点痕迹时，她才发觉她连问都未曾来得及问，她想知道她爱穿什么纹饰的深衣，梳什么样式的头发，戴什么质地的步摇。她和她的喜好也许应该相似，但根本来说却毫无相同，她爱刘彻，太爱太爱，她总觉得她是为了刘彻回来，而不是为了自己。而陈娇从来不知道少了这样一个声音，这样一个除了一点渐渐失效的先知之外，并不能给她多大好处的声音，她会如此茫然失措，好像重又回到了孩童时代，立于繁华市井之间，却茫然得连该去向何方都不知道。

&ldo;你在哪里？&rdo;她想，&ldo;你要抛下我一个人？&rdo;

那声音过了许久，才从心湖底部发出了一声娇弱的呻吟，她一向是尖刻而幽怨的，偶然间也会有些娇憨任性，但陈娇发觉，她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脆弱。

&ldo;是卫女。&rdo;她朦朦胧胧地在陈娇心底呻吟，似乎有个半睡半醒的美人，正在床笫间肆意地舒展着身躯，&ldo;你没有发觉吗？卫女进来那一刻，我、你……我们就开始振了。&rdo;

震？振？

陈娇细心寻思，没过多久，便灵光一现，明白了过来。&ldo;你是说……&rdo;

&ldo;我是说，她脑袋里，也有一个她。&rdo;声音干净利索地下了结论，&ldo;她一动，我也就跟着振。&rdo;

形而上的东西，一向是玄之又玄，陈娇对于鬼神之事，多少是半信半疑的。她问过那声音地府的事，却又并不尽信，虽说大家都讲究&ldo;事死如事生&rdo;，但碍于她自己的经历，她是不大信的。

不过有了一个她，为什么不能再出一个卫子夫？声音一说出口，陈娇就已经信了十足的真。

&ldo;她还回来做什么呢？&rdo;她居然有几分好奇，&ldo;难道从前还没有赢够，这一世她还想再赢我一次？&rdo;

声音的回答冷硬无情，满是冰冷的怒火，这么多年之后，这么多次的谈话之后，她还能如此怒气十足，着实令陈娇印象深刻。她硬邦邦地说，&ldo;这一回你要是再输，就别再做人了。&rdo;

的确，不知道的时候，输给卫女，还算是非战之罪，如今她要是再输一次，真是到了地底下，都没脸见先人。

陈娇不禁又露出了一丝苦笑，她轻声说，&ldo;赢哪里是什么问题，问题只在于，该怎样去赢。&rdo;

忽然间又想起韩嫣问她的那句话。

事情过了有一段日子，可那个高大秀朗的侍中，站在他身侧，以那样一种透着隐隐关怀，隐隐渴求的神色，开口询问的那一句话，的确是问到了她的心底。

快乐似乎的确也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现在是不是快乐的时候。

卫女也是再世之体，似乎的确会让形势变得更加复杂，又似乎并不足以改变大局。

不论结果是哪一个，也都要陈娇醒来之后，才能继续这一盘对局。

陈娇于是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去，迎接了一室摇曳的烛光。

她没想到居然是刘彻第一眼看到她醒过来，没想到刘彻居然就陪在她身边，只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ldo;娇娇！&rdo;见到她醒来，刘彻一把就攥紧了手心，陈娇这才发觉原来刘彻居然一直握着她的手。

她没有受宠若惊，但的确始料未及，多添了几分茫然，扇子一样的睫毛上下一眨，就眨出了无数关心的询问，刘彻将她抱在怀里，半是抚慰，半是护住她不让大长公主的关心声淹没，而陈娇也的确恨不得再退回浓睡中去。

好不容易，才使得大长公主和刘彻相信，自己一天都感到不大舒服，在殿中已经困倦得厉害，又由太医扶过脉，证实了从脉象来看，的确没有大碍之后。大长公主多少带了失望地退进了偏殿休息：时辰已晚，宫门已经下锁了。

陈娇也是心知肚明，知道母亲还是盼望着坏消息后跟一个好消息，如果是有身孕的人，随时晕厥，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只可惜等待她的当然又是一场失望。她只盼着刘彻不要这样想，多少可以给这已经很漫长的一天，一个安静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