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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与其说陆詷是国储副君,还不如说他已经位同国君,甚至权谋果决远超今上。
韩砀候在东宫外胡思乱想,还未将心中忧愁想明白时,李福便已出了东宫前来引他入内。韩砀跟在李福身后,心中又重新过了一遍等等要说的事,等反应过来后又不禁苦笑,他从前便是对皇上也没有这样的谨慎。
李福将他引至书房,刚要通禀时,韩砀连忙拽着李福后退了几步,轻声道:“殿下今日心情可好?”
李福好笑地看着这样的韩砀,只道:“韩公折煞老奴了,殿下的心思做奴才的怎么知晓?”
韩砀犹豫了片刻,伸手似乎想摸点碎银,但是他甚少干这样的事,动作有些犹豫生疏。李福眼神一瞟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合手对揣于袖中:“不过殿下一向敬重韩公,便是韩公上疏为殿下不喜,殿下定不会迁怒韩公。”
“有劳公公。”韩砀想起出门前夫人的叮嘱,还是将碎银摸了出来。
李福只当做没有看见,躬身笑道:“韩公快请进吧,莫让殿下等急了。”他浸淫深宫这么多年,又是做太监的,自然不是什么清高傲骨之人,但是他却也知道东宫行走有些人的钱是不能收的。这也是从前沈总管提点过他的——罪人、权奸还有清官的钱银不能收。
而韩砀无异就是最后一类。
韩砀无奈,只好又将碎银塞回了袖中,理了理衣袍后大步入了书房。他此番之所以如此谨慎,便是被李福方才的那番话言中了,他知道他此番呈上的奏折必定是陆詷不喜的。
果不其然,他的奏折呈上后,陆詷仔仔细细翻了几遍,直到一支香燃烬后这才开口,声音不辩喜怒:“韩公觉得孤不应当惩处沈和璧?”
韩砀从进书房后便一直未落坐,此刻更是躬身道:“容臣详禀,沈和璧此人乃五年前仁顺二十年临安府解元,本应参加二十一年的会试,但其居于空竹山庄时陷入了一起杀人事端,他作为此案嫌疑最重的嫌犯。期间邱晁曾命人三次去找他,最后竟亲临空竹山庄欲将其揽入门下,最终铩羽而归。沈和璧因不愿屈从于邱晁,深陷囹圄,虽最终大理寺查清凶手还其清白,但他却也错过了那年会试。”
陆詷扯了扯嘴角:“韩公所言孤当然相信,可孤也不得不信证据。观证词所言,沈和璧乃邱晁幕僚。韩公是觉得大理寺需要陷害这么一介连朝都未入的平民?”
陆詷的语气并不严厉,但韩砀却知道他已经动怒了,额上也不禁沁出点点汗珠:“此事仍有内情,沈和璧家在临安,父亲早亡,家中仅有母亲、胞弟还有一个妹妹。其妹乃临安远近闻名的才女,邱晁为逼其就范,欲其妹纳为儿媳,嫁给邱承天那个浪荡子。沈和璧不得已才入了邱府,只为求其一家平安。”
韩砀撩袍跪地:“臣为沈和璧求情,不仅因为邱晁威逼在先,还因此人乃大才之人,才情闻名江南,此事朝野皆知。其弟沈疾风自幼习武,沈和璧错失会试后其弟便投身军戎,闽海一役亦在封赏之列。微臣曾读过沈疾风的战事策论,如今他虽名声不显,但以其智勇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方猛将。”
“依你所言,沈和璧入邱府已四载,左相能保证其未为邱晁出谋划策?且从前兵部乃邱晁把控,左相又能保证沈疾风身后并无邱晁助力?其功勋皆为其所获?”
韩砀苦笑,他看着自己的汗珠砸在地砖之上,他就算能保证又拿什么保证呢?最重要的是自古君王多疑,太子殿下此番应当已经疑心于自己的,否则又怎么会直接称呼官名?但如此放弃他又心有不甘,邱晁权倾朝野数十载,威逼之人数不胜数,其麾下有人心甘情愿为其马首是瞻,亦有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屈从,若此番沈和璧被下狱处斩,那其他与他相似情况的人恐怕也幸免于难。
最重要的是,沈和璧之祸是邱晁所致,却也是今上纵权所致,斩了沈和璧事小,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可该如何是好?
“此事暂议,韩公起吧。”陆詷阖上奏折放置一边。
韩砀有些失望又有几分庆幸,失望于陆詷的态度似乎已经认定了沈和璧有罪,又庆幸于还有商榷的余地,这也算是他看大的孩子,他多少仍抱有一丝希冀,于是也不再纠缠,只道:“沈和璧一案,微臣乃管中窥豹,恐有不详实之处,恳请殿下彻查。”
“嗯。”陆詷不咸不淡地应道,“孤还有一事须与韩公商讨。”这半句明显声音柔和了下来,“此番吴国公赈灾有功,又破了奇案,将恶名远扬的岳花城捉拿归案。约莫还有三五日光景,吴国公便会返京,孤欲嘉奖于他,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封赏,不知韩公有否建议?”
韩砀沉吟片刻:“微臣以为吴国公所为理当受封赏,只是他年仅及冠便已受封国公爵位,封无可封,若进官爵也容易招致非议。封无可封,不如赏赐金银财帛,以示嘉奖。”
“您不了解他,若是赏他金银财帛还不若赏他几串糖葫芦。”
韩砀惊讶于陆詷语气中的亲昵,又想起那道没了下文的赐婚。其实满朝文武私下都有揣测,以如今太子权势,哪还能任由皇帝摆布,和男子成婚之事怕也是不了了之。韩砀虽然身为权臣近臣,知道这个赐婚是陆詷求的,但是如今从陆詷口中说出,还是有几分悚然之意。
“孤说个玩笑罢了,韩公所言不虚,封无可封只能赏赐。金银财帛自然要有,却也不易过分张扬。孤另有一意,孤欲允其宫内行马,御前带刀,不知韩公意下如何?”
韩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比加官进爵还要命,大昱立朝以来能御前带刀的除了当值的禁军侍卫、凯旋受封时的将领,便只有九锡加身的权臣,或者说多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才有此礼遇。而宫内行马恐怕也只有九锡重臣有此殊荣,便是年逾花甲的重臣也不过只能宫内乘舆罢了。
韩砀怔怔不语,半晌委婉劝谏道:“微臣记得吴国公在京中尚无府邸,金银钱帛乃身外之物,但府邸乃安身立命之所,不如赐吴国公府邸一座。”
没想到陆詷却直接回绝了:“孤不会赐吴国公府邸的,此事无需再提。若韩公觉得宫内行马过了,那便允其御前带刀吧。”
殿下已经退了一步,韩砀也不好再逼。又议了几件事后,韩砀起身告退,只是走之前又重提了一次沈和璧之事。看着陆詷晦暗不明的深沉双目,韩砀再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其实陆詷和所谓暴君相比还是挨不上边的,但韩砀却莫名有一种自己身处棋盘而陆詷为棋手之感。
只能安慰自己未来君主有筹谋,至少天下百姓不会太过受苦。
李福送韩砀出了东宫,韩砀转身要走的时候,李福唤住他说了一句:“殿下早年间为邱党所迫,不得不韬光养晦,心中有恨想必韩公能明白。”
韩砀苦笑,他就是明白才不忍死谏。
“但殿下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韩公若这么直接谏到殿下面前,总是不美也坏了您与殿下的情谊。”
韩砀连忙作揖:“还请公公赐教。”
“哎呦。”李福赶紧回礼,“韩公客气了,咱家只是不忍韩公与殿下因这等事离了心。韩公不能说的事,自然有人能说。”
“不知公公指的是……”
“韩公再等上三五日,想必那位沈才子也能再等上三五日。”李福笑眯眯地行了一礼,转身入了东宫。
韩砀怔愣半晌,再等上三五日……
方才殿下说了,三五日后吴国公便会返京,难道李福要让自己求的人便是吴国公?看小说,来小燕文学,关闭阅读模式,体验高速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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